芬香四溢，“瓦洛之根”有一種和別的植物——水果、蔬菜、香料或者藥物都截然不同的清香，像是被碾碎的薄荷，又像是雨后散逸的泥土氣息。

    “來，杰蘭特弟弟，多吃點。”卡塔麗娜勺出一塊雞腿和一大段瓦洛之根，放到杰蘭特捧著的足有兩掌寬的樹葉里。

    說來好笑，羅羅他們記得帶鍋和勺子，卻忘了帶碗碟，不知道是真忘了還是故意沒帶。

    杰蘭特沒有客氣，抓著啃干凈雞腿，然后把那段煮得發脹的瓦洛之根放到嘴里。

    好苦！

    濃烈的苦澀從舌頭上蔓延開來，杰蘭特皺緊了整張臉，活像個小老頭。

    “哈哈哈哈！”一陣善意的笑聲。

    “良藥苦口，杰蘭特。”羅羅笑道，他褐色的皮膚在篝火照耀下油亮得如新制皮革，“趁這個時候趕緊冥想吸收生命之力，我保證你會有個驚喜。”

    生命之力有時就是這么簡單的東西，靠著食用藥植或肉類就能獲得增長，但要說深奧卻又艱澀無比，達到一定程度后沒有特殊的鍛煉法幫助，難進寸步。

    男孩聞言照做，果然一股股能清晰感覺到的生機從艱難咽下的瓦洛之根上涌出來。如果說普通的肉食只能提供若有若無、絲絲縷縷的生命之力，像是葡萄酒桶的水閥放出的纖細酒液，那瓦洛之根提供的就是花園里噴泉的水涌

    當杰蘭特睜開眼，整個世界似乎都清晰了一點，他掃視過去，能看到乳白光芒在樹葉脈絡里緩緩流動，無數蟲鳴在山石泥縫里高低起伏，斑駁氣息在鼻尖咽喉繚繞沉浮。

    如此美妙！像是曾經眼前蒙著的紗布一下被拿掉。

    然而此種景象很快消失不見，世界恢復原樣。杰蘭特連忙詢問原因，羅羅告訴他這是第一次服用瓦洛之根可能會出現的情況，原因就是他原來的身體底子太差了，一下子補充太多的緣故。

    后面羅羅只讓男孩吃了點雞肉和肉干充饑，害怕他一下子補充生機過頭，因為剛才那一段足足占了丟進去的瓦洛之根三分之一。

    一頓吃完后，羅羅拉著杰蘭特來到營地邊緣。

    “這塊瓦洛之根應該夠你的生命之力漲一大截了，它的精華存于你體內，但不會立即轉化成屬于你的生命之力，需要你用冥想和鍛煉來持續消化。”傭兵認真叮囑道：“對了，你會鍛煉法嗎？”

    他說的顯然不是簡單粗糙的鍛煉，在德蘭維爾，成為騎士的方法是被普遍知曉的，幾乎有志于騎士之道的都知道冥想和鍛煉身體會促進生命之力的增長，比如簡單靜坐和仰臥起坐，但是只限于凝結生命之種前有用，而且效率低下，真正有價值的高明鍛煉法無一不被貴族們牢牢掌握在手里，即使偶爾有一兩種流出，得到者也會秘而不宣。

    杰蘭特記得羅羅和卡塔麗娜都是有自己的鍛煉法的，雖然比不上隨便一位騎士的鍛煉法，但也好過蠢笨的靜坐和身體打熬。

    “有，是老巴里教我的，大概一次能抵得上四天靜坐和鍛煉。”杰蘭特撒了個小謊。

    《巨龍之書》的轉化程度其實能達到一次完整流程抵過普通冥想鍛煉十天的量，可以說是最好的一批鍛煉法了，不過男孩記得小時候聽父親說，成為騎士后，任何鍛煉法帶來的這種轉化差別都會縮小到一個非常離譜的地步，它們間的區別僅是能賦予生命之力不同的特殊效果。

    “這個效果已經不錯了，枉我本來還想把我的教給你。”羅羅自嘲地搖搖頭。

    “你愿意教我，我就很感激了。”杰蘭特沉吟一會，轉過頭看了眼篝火邊哼唱著歌謠的兩兄弟，猶豫著說道：“其實可以的話，為何不教給阿內多他們，想必兩兄弟會比我更高興。”

    “他們？我不知道……”羅羅苦笑，“你知道的，阿內多，他總是忍不住炫耀，我怕給了他反而不是件好事。再說兩兄弟本來打算這趟結束后就回去陪他們的老父親了。”

    杰蘭特面露驚愕，“他們從來沒和我說過這事。”

    “就在上個星期，他們的父親打獵時被野豬拱斷了腿，幸好被同伴救下，不過再也打不了獵了。”羅羅眼神變得很遠，“這也是他們愿意去林地深處的原因，想要多賺些好回去養家。”

    兩人都沉默下來，耳畔只留“沙沙”的風穿林葉聲和阿內多有些喑啞的歌聲。

    “樹在長高，葉在變綠

    冬去又春來

    許多次，我看到他獨自一人

    他還年輕，但也在老去

    父親，親愛的父親

    如果可以，來年過后

    我們將要離開

    外面的世界很大

    ……”①

    ······

    銀光林地，無底湖西北方。

    近百來頂灰綠色帳篷架在樹木之間的空地上，披著灰色斗篷的士兵或是站崗或是零星散漫地聚在一起小聲討論。

    陽光似乎也被這種氛圍感染，變得無力，照在身上也感覺不到溫暖，尤其是隔了一層茂密樹葉的情況下。

    “我們在這該死的森林里找了多久了？卡斯蘭爵士？”橋鎮治安官，也是這次行動的負責人，桑德勒·栗木，掀開營帳，看向帳篷口坐在一塊巖石上的人。

    對方有著一對看起來異常寬闊的肩膀，亞麻色鬈發，他的眉毛粗黑幾乎連成一體，鼻子高聳像是平原上突兀的高山。

    “無鋒”卡斯蘭，被譽為橋鎮最強大的騎士，一手重劍不知道在比武大會上拍爛了多少人的腦袋才獲得了這個綽號，他抬頭瞄了眼桑德勒，繼續用手里的羊毛布塊擦拭一柄短刃，“不要著急，桑德勒大人，我們昨天才經過無底湖，前路漫漫，依照那位烏鴉所交代的只言片語，我們恐怕還要走許多路。”

    “七層淵獄啊！”桑德勒咒罵一聲。

    現在是他們進入林地的第四天，依照當前的速度，恐怕還要三天才能抵達化成濃水的家伙所說的地方。“無底湖往西北八十里”，幾位騎士和查德教士一致認為這是當時烏鴉想要交代的地址。

    ·

    ①改編自Altan樂隊的《daily grow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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