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琰之所以選了這個操蛋的學科，雖是經過高人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的演算而得出的結果，但他個人，對于一些玄妙的東西還是很感興趣的，虛實結合，陰陽有序，人類神秘的面紗總是從身體的探索開始。

    解剖和組剖是傅琰的強項。

    這是期末考試前的最后一趟解剖課，三十個學生圍做一團，看老師做講解和示范。

    而在正對著解剖臺的講臺上，一塑料箱的心肝脾肺腎泡在福爾馬林里，招搖過市。

    傅琰猶記得第一堂課，就是這位禿頭的蔣老師，指著一箱子的五臟六腑發問，誰能辨別出這些形態各異大小相近的心臟肺腑都屬于什么動物的，先天學分加十分，允許大家觀察十分鐘。

    先天學分是什么鬼東西。

    第一分鐘，金剛芭比就吐了，聽說她是喝酒壯膽，喝多了，胃淺。

    男生們倒還爭氣，誰家不殺個雞鴨鵝豬的。

    直到大家隔著玻璃胡亂的猜了一通，這個老蔣惡劣的笑道：“這些都是人體器官，從隔壁醫學院借來的，老師就是想看看你們連基本的人和動物的能不能分清，哪有動物長這樣的肺，你以為福爾馬林泡的嗎。”

    話音剛落，一片嘶嘶倒吸涼氣的聲音。

    這老賊，明明是動物幼崽的臟腑，惡搞新生也是他日常樂趣之一吧。

    經過一年的熏陶，大家已是面不改色。對于老蔣的套路和腦回路心照不宣。

    蔣老師身穿白大褂，手拿手術刀，開始起勢，頗有仙風道骨之感。

    “同學們，上一節課我們講了公羊母羊生殖系統的構造及正常形態，今天我們便要實踐驗證一下，一定要多觀察。”

    桌上躺著的是一只死去的黑羚羊，那是一頭罕見的剛死不久的羚羊，可見等下血淋淋的場景。

    大家都有些興奮起來，還從來沒解剖過這樣的大家伙，以前課上做過青蛙心電感應，兔子小腸吸收實驗，解剖過雞鴨魚老鼠，大型動物現場還在下學期的課時。

    現在十人為一組，一個班上有三頭，都是福爾馬林浸泡過的，加上老師那一頭剛死不久的是四頭，整個教室彌漫著福爾馬林的味道和動物的腥臊氣。

    按照進度，今天應該會著重講生殖系統和病理的分析，所以這頭羚羊極有可能是在懷有身孕的途中病死的。

    傅琰的分析不無道理，果然在黑羚的子宮內發現了尚未完全發育的胎兒，蔣老師笑瞇瞇的看著站在自己左手邊的同學。

    “傅琰，你覺得這只羚羊是死于什么原因？”

    傅琰心中早有準備，淡定道：“初步判定，這只羚羊胎兒發育畸形，黑羚是死于難產。”

    蔣老師贊賞的點點頭，“還有補充的嗎？”周遭一片寂靜，蔣老師不罷休，看向右手邊角落的一個位置。

    “霍東林，你來說說。”

    同學們紛紛避開轉頭看向被老師喚了名字的人，霍東林是整個動醫系乃至整個學校都非常出名的人物，一個異類和奇葩。

    長得端端正正人五人六，但你看見他，便似看見一把黝黑的開過封的利刃，無形霸道的氣場總是讓同學們退避三舍，這和傅琰陰冷的氣息還不一樣，傅琰起碼是柔和的，朦朧的，只要多加接觸，總會打成一片。

    被老師點名，霍東林無可奈何的抱著胸走到臺前，微馱著背。這動作一般人做來多少會有些地痞流氓無賴猥瑣的樣子，霍東林卻似懷里抱了一把長劍，眼神銳利的掃視。

    強大的氣場讓同學和老師們大氣都不敢出。

    嘿，哥們兒，這是獸醫系，你是走錯地兒了吧，學武術上嵩山。

    傅琰剛腹誹完，便聽他干脆利落的開口，聲音如破冰后的流水，好在聲音還不錯，讓人頓回人間。

    “黑羚的胃里有三個塑料小球、兩塊塑料袋和一節繩子，這是附近動物園的一頭羚羊，很多游客向動物投食，導致它們將塑料袋吃了，這樣會嚴重影響它們的食欲，所以，死因是難產加上長期的營養不良。”

    全班人聽完都一副豁然開朗醍醐灌頂的樣子。

    胃部細節老師沒有著重講訴，甚至一語帶過便沒有人注意和觀察，如此一想還真是，學生的思路是完全跟著老師走的，他讓你看什么你就看什么，他沒讓你看的你便不看，這樣勢必會做出不完全的判斷。

    傅琰有些佩服的看向霍東林，剛巧對方也看過來，傅琰心里一抖，仿佛看見了武俠小說中描述的無形的殺意。

    中午在食堂吃飯的時候，傅琰照常和寢室里的陳川一桌，陳川戴著個大黑框眼鏡，細長的眼，高鼻梁小嘴巴有絲女氣。

    陳川剛要伸手去拿桌上的飯盒卻見旁邊多了道黑影。

    霍、東、林。

    這三個字像三座雕像沉甸甸的立在你面前，好似在你心里也打了一梭子彈。

    “我可以坐這里嗎？”

    陳川向走道邊移了移，一副隨時要跑的樣子，傅琰給了他一個滾的眼神，便見這小子撒丫子跑得飛快，坐到呂箭那一桌去了。

    傅琰這才抬頭看向罪魁禍首，薄薄的嘴唇拉開一條直線，淡淡道：“請坐。”

    霍東林依言坐下，深邃暗沉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傅琰，

    “你怎么知道我找你。”

    傅琰心里像壓了塊石頭，表面卻云淡風輕，甚至還挑了挑眉，“猜的。”

    “你不怕我？”原本與之外表毫不相稱的聲音也變得沙啞，粗糲，接著有些憤憤道：

    “最應該怕我的不應該是你嗎？”

    傅琰被他說得莫名其妙，習慣性的看向他，正好四目相對，仿佛被什么東西蜇了一下，不過有情緒就是好的，通常要殺人的人是沒有情緒的，特別這種高手。

    傅琰打量他一圈，若無其事的繼續吃飯，好像沒聽見他說話一般，霍東林無的放矢，過了一會調節了一下呼吸，情緒才恢復如常，冷冷道：

    “你死期到了，我是來通知你的，你準備好受死吧。”

    敷衍捏著筷子的手一緊，硬生生把滿嘴飯菜吞下，這對白太耳熟，好像經常在武俠片里聽見，又覺得這話太過不真實。

    在一個陽光明媚有著無數莘莘學子的大學，一個同學坐到你對面對你說，你準備受死吧。怎么想，怎么發虛。

    傅琰很想問，這位同學你在開玩笑嗎？但對象是霍東林他就不這么覺得了。

    心里千帆過境，糾結半天只憋出來一句，“為什么”

    傅琰沒有得到答案，霍東林冷哼一聲，已揚長而去，連餐盤都沒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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