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是昨夜出去透氣的三十幾位鬼魂之一，而新鬼自然是新找到的鬼。

    “你能看見我？你能幫我嗎？”

    新鬼應該死了十多天，剛由一氣境轉化成了二隱境不久，陰氣不穩定，似乎有漫散的趨勢，身影極其虛幻，但還能看清死之前的樣子。這是一位三十多歲的男子，一頭寸長短發被鮮血侵染，臉部、額頭均有不同程度的擦傷，致命傷卻是在枕后，有個拇指甲大的傷口。

    人死后，體內陽氣得不到維持，便會散去，先從四肢開始，然后到軀干內臟，最后就是頭顱。當最后一口陽氣散去，人徹底逝去，塵歸塵，土歸土。若最后一口陽氣未曾散去，死去的人就成了鬼。

    所謂一氣，指的就是那口陽氣，亦稱鬼火。一氣境者，鬼火顯露，形體未聚，碰上陽氣重者，能令其魂飛魄散。

    一般經過七天的聚集陰氣，鬼火凝成形體，一氣境過渡到二隱境。

    趙期頤看了一眼還在看書的徐傾城，估摸了一下時間，道：“傾城，幫我照看一下！”說完，徑直地朝衛生間的方向而去。

    新鬼連忙跟上，至于帶他過來的那位老鬼，完成了任務后，回歸趙期頤體內。

    徐傾城拿著書籍，來到柜臺，坐在趙期頤的位置接著看，駕輕就熟，也不問趙期頤干什么，花多長時間。

    一年多的相處陪伴，兩人十分默契。一個眼神或許讀不懂全部意思，但也能知曉一半，有些事無需多問。

    衛生間位于柜臺旁廊道的內側，與倉庫相鄰，開口一個里一個外，隔了一條近二十米的廊道。

    趙期頤進了男廁，佇立在洗手臺旁，望著鏡子，不言不語，一個飄忽的鬼影閃過。

    “他和你說了多少？”

    “他說能幫我，但是有條件......無論什么條件，我都答應。”新鬼見趙期頤面無表情，生怕他不答應，急切地說道。

    成為鬼后，新鬼原本還有些新奇。可發現自己說什么，別人聽不見，自己的身影，別人看不見，甚至還要躲避生人的碰撞后，新鬼急了，特別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親人如何的傷心欲絕，而自己無能為力，那種苦悶悲痛，不斷刺激著他作為鬼的神經。

    好不容易，凝聚成形體，想有所動作時，一切都是徒勞無功，新鬼絕望了，直到另一個鬼的出現，把他帶到了這里。待確定趙期頤真的能看見他，新鬼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哪管什么條件。

    “你叫什么名字？”

    “曹長貴！”

    “你能感覺到嗎？”趙期頤指了指天上。

    “天上？”曹長貴下意識的抬頭，柔和的白光照耀著雪白的天花板，卻讓他忍不住打一寒戰。幾天前，凝聚了形體，他就感覺到了，一股沒來由的危機，來自上空。

    “我說的條件，與此有關，鬼需要與陽盛之人共存，我幫你之后，奉我為主，沒我的允許，不許出現......”說到最后，趙期頤語氣頓變，透著幾分森然，不怒而威。

    這是在樹威！常年與鬼神打交道，趙期頤還是學到了點。

    似乎感受到趙期頤的殺意，曹長貴臉色一凜，毫不猶豫，“好！”

    “說說你的情況，需要我怎么幫你？”趙期頤恢復之前的平靜，望著鏡子里照出的曹長貴。

    “我是樂坡市人，是位建筑工人，帶著妻子兒女，一起來洪章市打工，死于十二天之前，我想讓你幫我帶句話給我妻子......”曹長貴眸光一黯，情緒低沉，連帶著虛幻的身影時隱時現。

    成鬼后的經歷，讓曹長貴明白，再也回不到從前，人鬼殊途。他不奢求與妻兒見上一面，他唯一希望的就是妻子忘記悲傷，重新振作，為了一雙兒女，也為了自己。

    “什么話？”

    曹長貴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講起了與妻子陸菲菲的故事。

    “我和妻子是通過相親認識的，那年我二十六，她二十四。我因為家里窮，付不起幾十萬的彩禮，一次次相親，一次次失敗，以致于對妻子那次相親，我也不抱希望。我們聊了一下，不到一個小時，互加了一下微訊，就分開了。直到晚上八點，我應我爸要求，給她發了條消息，她回了我......”

    曹長貴臉上帶著笑，表情里流露出幸福，“我們的愛情從那晚開始，以致于每晚八點，我都會給她發消息......”

    趙期頤沒有打斷，做了個忠實的聽眾。由人變成鬼，開始那段時間，沒有不啰嗦的。

    “抱歉，說太多了，”曹長貴發覺自己講的太入神，險些忘記了時間，略帶歉意。

    “幫我帶一句話給她，余生珍重......”

    最后四字，曹長貴仿佛用盡了所有氣力，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

    “你是怎么死的？”

    曹長貴的要求其實并不難，難就難在如何讓他的妻子相信這話是來自于曹長貴，所以趙期頤要問清楚。

    “說來慚愧，菲菲一直勸我少喝酒，可那天，因為幾個朋友勸說，喝的有點多，騎著電動車回去的時候，出了車禍......”

    酒能盡興，可一到晚上，卻是死亡的催化劑，趙期頤在急診科值夜班時，遇上生死攸關的病人，幾乎都是喝酒所致。向曹長貴詢問了一些細節及他妻兒的住址后，趙期頤讓其進入自己體內，轉身出去了。

    一人一鬼聊得時間并不長，徐傾城見趙期頤出來，拿著書又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其實，徐傾城并不知道趙期頤的身體情況，而趙期頤也沒有告訴的意思，二人平淡間度過，又互相習慣對方的存在。

    陸陸續續又來了十幾人買了點東西，趙期頤送走之后，時間不知不覺到了九點。

    “到點了，期頤，謝謝你的好茶，我回去了！”收拾了一下，徐傾城笑著說了一聲，正推開門。

    “你要不要來點吃的？”趙期頤道。

    “你這里除了面包零食，還有其他嗎？”徐傾城莞爾。

    聞言，趙期頤一陣尷尬，訕訕地閉上嘴。

    “下次見了！”徐傾城揮揮手，走出了門，朝普云路方向走去。

    一道身影從趙期頤的身體中出現，在趙期頤的示意下，沖出了店門，隨徐傾城而去。雖然徐傾城住的地方離這不遠，但趙期頤又怎么會放心她一人回去。每次回去，趙期頤都會讓一鬼跟著，直到她回家。

    而這鬼也不是普通實力的鬼，而是能夠影響現實的鬼。

    不久，那鬼回來，表示徐傾城安全到家，就上樓去了，不一會兒，二樓響起了打游戲的聲音。

    而后，三十六位鬼影從趙期頤身體里出來，站滿了柜臺。

    “出去透氣的透氣，上去玩的玩，別打擾我做生意！”趙期頤擺了擺手，頓時三十位鬼影竄入街道中，消失在茫茫夜色，還有六位則上了樓。

    “明天又有的忙了！”趙期頤輕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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