甸西城建處處是雷，隨便邁一步就有可能踩中。
白鈺語氣平穩(wěn)地問：“為何意向性確定暨南云河？原定哪位主持議標？”
王主任當然猜到常務副市長貌似平靜背后暗流洶涌，局促不安道：“是……是姚山同志……暨南云河在甸寬縣有個大型水電站，即將投資二期工程，也是考慮增進感情和促進地方經(jīng)濟等因素才……”
甸寬是甸西境內(nèi)經(jīng)濟體量最大、人口最多、發(fā)展最好的縣城，十多年前循例書計進常委班子，直到甸紅區(qū)異軍突起才被搶了風頭。
白鈺略加沉吟，道：“工程誰做都是做但不能成為交易籌碼，而要按規(guī)矩，把承辦電廠作為前提條件，我不同意眼下工作千頭萬緒，奉澤電廠項目根本不在議事日程�！�
“好，我如實轉(zhuǎn)告，勸他們打消這個念頭�！蓖踔魅伟炎约憾ㄎ挥趥髟捦步巧�，不敢越池半步。
“關(guān)于兌現(xiàn)額度，這樣吧我也做個讓步免得被人家批評，”白鈺道，“從原先50億提高到55億利率從6提高到7另送全產(chǎn)權(quán)市中區(qū)黃金地段10間店面房，這已是我權(quán)限范圍內(nèi)所能作出的讓幅，請他們再考慮考慮�！�
王主任飛快地記下數(shù)字，道：“我請他們辛苦一下連夜商量出結(jié)果，無論如何明早要有反饋意見……明天是最后一天了，雙方都拖不起�！�
白鈺擺擺手：“不要有這樣的心態(tài)，你越趕時間人家越不著急。能明早反饋最好，否則隨便�！�
談話結(jié)束，正好住建局柴君捧著一疊材料敲門。
“請進，請坐，”白鈺眼中閃了下，微笑道，“建模速度很快嘛，原以為今晚還得大半夜，看來真低估了理工碩士的數(shù)學水平�！�
柴君恭敬地將材料遞過去，道：“時間倉促當然也是水平有限，根據(jù)建模結(jié)果只寫了三四千字的分析報告，請白市長指正�！�
白鈺接過去目光直接落在第二段：
說最狠的話，剛最硬的兌盡最大的努力，做最壞的準備。宏觀形勢下地方人力和財力終究有盡時，長期處于市場下行和信用收縮趨勢，財正和平臺死扛的同時也要另具蹊蹺……
不由脫口道：“說得好！都是原創(chuàng)么？有沒有借鑒高人文章？”
柴君道：“我以人格保證都是自己的感悟�！�
翻了兩頁，目光又跳了兩下：
保存革命火種，國資、財正、平臺要抓緊核清家底，定位于三好資產(chǎn)現(xiàn)金流充足的小幅投入就地盤活的具有重大潛力的擯棄一差沉淀且受限的，繼而通過剝離、置換、換股、收購等方式，將核心優(yōu)質(zhì)資產(chǎn)匯集到某個底子干凈的平臺，這就是未來浴火重生的火種……
從甸西城投債務現(xiàn)狀來看，躺平已不可避免。躺平并不可怕，可以視作短暫休息可怕的是躺平后喪失斗志，再也爬不起來。
白鈺輕輕拍了下桌子，道：“寫得不錯，跟我的思路基本契合！有沒有興趣到正府辦工作，跟在我后面做些輔助務？”
說白了就是當秘書，常務副市長的秘書！
柴君先一愣，再猶豫，良久道：“您……您都沒看完我寫的材料，怎么就……”
“寫材料講究的一是速度，二是文采，做到這兩點就是合格的秘書，”白鈺道，“你能這么短時間內(nèi)原創(chuàng)出高質(zhì)量的材料，就算操作性不強、思路有所偏頗也符合我的要求，怎么樣考慮考慮？”
又是長長的沉默，柴君道：“白市長，老實說吧我這個人比較直，說話呢有時不經(jīng)大腦思考，容易得罪人，又不會伺候人，我怕不能勝任秘書工作�！�
實質(zhì)就是委婉拒絕了。
然而世事就這么奇怪，柴君越是拒絕，白鈺越想要他反之急切要擠過來當秘書的，白鈺反而不感興趣。
“先過來幫幾天忙吧，算臨時借用，一方面如果適應的話你還是優(yōu)先錄用，另一方面我看看有沒有其他合適的，行不行？”
白鈺以商量的口吻道，柴君一時也不好意思硬拗，只得騷騷后腦勺笑道：
“我是真不會當秘書……行，跟在白市長身邊學習幾天，要是不滿意隨時把我換掉絕對不會有怨言�！�
笑笑也不多說，白鈺徑直拿起電話道：“禮源，明天給住建局打個招呼，我要把柴君同志借過來用段時間，位子還給人家保留著，我和柴君同志有個雙向選擇的過程。”
柴君趕緊道：“不是不是，個人而言很樂意跟著白市長工作，主要擔心服務跟不上……”
白鈺笑道：“無須服務，力所能及的事情我自己來�！�
“那就……從現(xiàn)在起開始進入角色？”柴君試探道。
“可以，先談談奉澤電廠項目，為什么指定暨南云河做？我想知道除了表面說辭外的內(nèi)幕�！卑租曊胝}。
“奉澤電廠……”
柴君定神想了會兒，道，“甸寬水電站是通榆境內(nèi)三大水電站之一，承建方即暨南云河。它的成功運作樹立了官場商界合作雙贏的典范水電站為甸寬帶來充沛電力和收入，并順勢開發(fā)周邊旅游項目暨南云河通過地標式項目拓展通榆水電業(yè)市場，之后單在甸西就拿到七八個關(guān)聯(lián)項目，而其實甸寬那邊的老百姓都知道，書計祁遲的兒子祁建其就在暨南省電力公司工作，牽線搭橋獲得的獎勵高達上百萬，還名正言順提拔為部門副總相當于副處級！”
白鈺肅容道：“這哪是合作雙贏？分明！”
“沒有直接證據(jù)，”柴君道，“祁建其并非暨南云河員工，祁遲也不是甸寬水電站上馬的決策者，很難界定。有之前愉快合作，這回市里指定暨南云河承建奉澤電廠也在情理之中�！�
“什么情理？”
“甸西七個縣書計，有四位在儲書計任期內(nèi)提拔其中包括祁遲另外姚市長提拔副秘書長后掛了八個月甸寬副職務，與祁遲相處不錯，”柴君如數(shù)家珍，然后笑笑道，“白市長是不是奇怪我畢業(yè)后第一站就是市住建局，怎會知道這些小道八卦？工程商、項目經(jīng)理在我辦公室立項、完善手續(xù)時閑聊，無意中透露很多有趣的信息，偏巧我記憶力特別好……”
白鈺哈哈大笑：“秘書就得記憶力好��！所以市里指定暨南云河做奉澤電廠項目，并由姚山主導議標環(huán)節(jié)，這樣總預算32億頂多削減七八千萬，場面上交待得過去，又一個皆大歡喜的結(jié)局。”
“我猜祁建其這回獲得的獎勵會更高，四五百萬都有可能。”柴君真是直來直去，換前任秘書韋昕宇無論如何說不出口。
拿過長長的項目清單，白鈺道：“47個項目都經(jīng)你立項的，把每個項目背后的故事一個個說給我聽，我記憶力也很好，應該不用再說第二遍�！�
柴君起身道：“我?guī)湍狱c開水……我自己也倒杯，故事真的很多一兩個小時都講不完……”
凌晨兩點半。
莊驥東和白鈺得到一個好消息：五分鐘前省正府常務會議決定，中午緊急調(diào)配十個億到市財正賬上作為備付資金！
徐尚立畢竟還是厚道的，江珞斌也不想上任沒幾天轄內(nèi)爆上百億債券違約大雷，幾經(jīng)協(xié)商后從牙縫里擠出十個億給甸西救急。
凌晨四點。
繆文軍親自給白鈺發(fā)來短信，表示如果甸西實在無能為力，町水財正可以借五個億周轉(zhuǎn)使用。
萬年老二，町水市長付壽靜終于表態(tài)能挪兩三個億額度助甸西度過難關(guān)。
事態(tài)正往好的方向發(fā)展。
凌晨五點。
莊驥東來找白鈺密議，目前大致已湊到130億左右，除了必須確保中小投資者剛性兌付的50億外，能夠滿足機構(gòu)投資者80億兌現(xiàn)額度，如果利率方面再壓一壓，索性搶在中午前達成諒解備忘錄。
白鈺連連搖頭，給莊驥東算了兩筆賬：
第一無論省財正還是畢遵、町水，借來的錢都要還，而且時間不會超過一個月，救急不救窮嘛可一個月后很快又面臨幾百億城投債券兌付洪峰，到時壓力更大
第二，機構(gòu)投資者以及潛在的虎視眈眈的資本都能打聽到還債來源，一旦確信正府馬上要“賣地還債”、“瘦身套現(xiàn)”，大幅度壓低價格，還不如今天盡可能多些延長兌付期，縱使加息罰息到8又如何？
這樣一算，莊驥東等于被澆了盆冷水，苦笑道：
“不能盲目樂觀啊……分析得對，這十幾個億純粹不備之需，真正還得搞協(xié)商和談判化解危機。白市長，還剩15個小時了，機構(gòu)投資者能松口嗎？”
白鈺沉思片刻，道：“我不確定，不過仍有備選方案……請莊市長放心，我負責的環(huán)節(jié)絕不會出問題�！�
“那就好……”
莊驥東轉(zhuǎn)身時深深打量柴君，“剛挑的秘書？下手蠻快啊，這么迫不及待也不等明天？”
白鈺反問道：“莊市長自己沒信心，還是對我沒信心？”
莊驥東嘆道：“都有信心，但越臨近兌付點越不能大意承諾到位的錢能不能如期到賬、各處借款能否中午前各就各位，還有機構(gòu)投資者……”
兩人同時抬頭看窗外，此時天邊泛起一絲亮色，新的一天也是兌付到期日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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