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吃過早飯，常亮便驅車拉著楊浩和岳冉直奔風城第五人民醫院。

    第五人民醫院是精神病院，建在郊區，坐落在一片青山掩映的山腳下，環境甚是清幽。

    車行駛了大半個時辰，來到了醫院的大門前，三人下了車，直奔住院部而去。

    醫院住院部是封閉式的，三人做了登記，在一位身著藍色護士服、身材瘦弱的護士帶領下，向二樓楊浩父親所住病房走去。

    剛上到二樓，就見護士站前，一個穿著病服的青年病人，斜著眼、歪著嘴道：“護士，47床又開始狂躁了”

    “你們去摁住他！”一位穿著粉紅護士服的高壯中年護士道：“我馬上就來！”

    說完話，她轉身進了配劑室，很快端著一個托盤出來，上面放著針管、藥劑、酒精、棉球等物什，看來是要給病人打針了。

    不久，就聽到一個殺豬似的嚎啕聲音傳了過來。

    岳冉聽得面色大變，她有些害怕地看著周圍穿著病服四處轉悠的病，他們有些看起來神色正常、有些看起來明顯有問題，雙目呆滯、嘴眼歪斜，有的吸溜著鼻子、有的嘴角吐著泡泡，極盡各種怪異之能事。

    在一位護士的帶領下，三人找到了楊浩父親所在的病房，正待開門進去，突然斜刺里一個穿著病服的矮個子青年擋住了他們的去路，拍了拍岳冉的肩膀，小聲問：“兄弟，有煙嗎？”

    聲音聽起來甚為正常，但看他那一臉苦逼的表情，岳冉頓時被嚇了一跳。朝旁邊躲了過去，正好撞在楊浩的懷里，楊浩扶了她一把，輕聲道：“別害怕！”

    “7，你又要干什么？”護士大聲喝斥。

    這個7此時才發現了穿著粉紅護士服的護士，頗為忌憚地撇了撇嘴，一溜煙地逃了出去。

    護士解釋道：“這家伙以前是個煙鬼，現在每逢有新人過來，他都要找人要煙抽。”

    三人聽后，這才釋然，不過心頭都有一絲惴惴。

    這里的人都不太正常，也不知道楊父在里面是怎么過的。

    三人進了房間，只見一位中年男子胡子拉碴地坐在26床的床鋪上，滿面深邃地朝前凝視。此人兩鬢斑白、面色頹廢，端正的五官掩映在滿面滄桑之下。正是楊浩的父親楊居庸。

    “26，有人來看你了，你跟我們來！”護士大聲叫了一嗓子。

    楊居庸聞言，緩緩轉過臉來，看到楊浩三人，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

    他緊緊地盯著楊浩，呆滯的目光中漸漸露出一絲欣喜與激動。

    他嘴唇顫抖著道：“小小浩，你是來看爸爸的嗎？”

    楊浩一愣，常亮和岳冉也都是一愣，楊浩現在的樣子與大半年前相比，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即使是一個清醒的正常人看到也很難相認，卻不知楊浩的爸爸如何認出了他？

    大家心中俱泛起一絲神奇的感覺，難道這就是血脈之間的牽連感應？

    楊浩激動地道：“爸，我們來看你啦！你現在覺得怎么樣？”

    楊居庸沉默不語，目光中的激動之色斂去。他緩緩道：“我覺得今天似乎是個十分重要的日子，但卻始終記不起來了”

    常亮道：“楊叔，今天是小浩和小冉的生日啊！”

    “小浩和小冉的生日？”楊居庸喃喃地道，目光又深邃地看向遠方。

    突然，他渾身一顫，道：“對，我想起來了，小浩，你出生的那一天，你媽媽，你媽媽一直等著我去醫院”

    說完話，他突然站了起來。

    “26，你給我坐下！”護士大聲道。

    楊居庸聽見護士的叫聲，條件反射般地重新坐了下來。

    護士問了幾個問題：

    “你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

    “第五人民醫院！”

    “你知道我是誰嗎？”

    “您是護士！”

    “知道今天是幾月幾日嗎？”

    “月十四日！”

    這幾個問題非常簡單，楊居庸回答的也很正確。但在正常人看來，這些問題卻有些弱智。

    護士聽完楊居庸的回答，笑盈盈地道：“他暫時是正常的，你們可以帶他走啦！晚飯前送他回來！”

    三人點了點頭，常亮、岳冉二人等在門外，楊浩服侍著父親換了套自己備好的衣服，又幫他刮了胡須，洗臉

    不久，楊浩帶著衣著一新，經過一番整理的楊居庸走了出來。

    經過整飭，楊居庸看起來正常了些，但是目光卻仍舊稍顯呆滯。

    三人帶著他出了醫院的大門，坐上車，飛快地向郊區駛去。

    車上，楊居庸只是安靜地看著楊浩，目中偶爾流露出一絲欣喜，但更多的卻似濃濃的哀傷。

    楊浩也看著自己的父親，心中百感交集。

    一時間，父子二人相顧無言。

    車子快速地行駛，距主城區越來越遠。

    不久，便來到了一個綠茵環繞的丘陵，卻是風城公墓到了。

    四人下了車，常亮從后備箱中取出了鮮花、水果等祭祀用品，一起朝公墓深處走去。

    這里埋葬的大部分都是風城大地震時的遇難者，其中包括他們三家的許多親人。

    他們的墓地相距不遠，幾人逐一上前祭奠。

    來到妻子的墳前，楊居庸緩緩拜倒，默默地注視著墓碑上妻子的照片，楊浩在他的身側也緩緩跪倒，雙手合什，眼眶中蘊滿了淚水。

    一別已經十幾年了，再也沒有相見之期。

    一陣風吹過，拂起了楊居庸滿頭長發。他雙目微閉，口中喃喃念叨，誰也聽不清他在說些什么

    楊浩默默靜跪，心中為母親祈禱祝福。

    遠處，有人在輕輕地啜泣，也不知是誰家在祭拜自己的親人。

    良久，楊浩拉著父親的手臂，站起身來。

    遠處飄來斷斷續續凄婉的歌聲，“廿三年，多少夢里又重見，撫君笑靨，相顧無言茲去天國，莫道前路艱險”

    楊父口中也喃喃唱道：“多少夢里又重見，撫君笑靨，相顧無言”

    淚，無聲無息地從眼眶中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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