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賀珍看來，隊列是陣法的根本，肯定是要練的，不過卻也用不著練這么細，有這時間，應(yīng)該讓士兵多操練能殺敵的刀槍才對。
朱慈烺看出了賀珍眼中疑惑，于是問：“賀將軍，你以為本朝治軍第一人是誰？”
“當(dāng)然是戚少保。”賀珍毫不猶豫的回答。
“戚少保的紀效新書，關(guān)于號令，一共有多少種？”朱慈烺問。
“這……”賀珍雖然也熟讀紀效新書，但這一下還真是被朱慈烺問住了。
其他眾將也不知道。
“從行伍、隊列、沖鋒，后撤，使用銃、嗩吶、銅鑼、鼓、不同的器物，分長短音，點數(shù)不同，一共有一百一十三種。”朱慈烺說。
眾將佩服不已，想不到皇太子鉆研的如此透徹。
“這其中，只隊伍的進退，陣型的變換，就占了七十種。戚少保為什么這么重視隊列的行進和后退，任何人稍有遲緩，都會被嚴厲處罰呢？”朱慈烺問。
“令行禁止，行動統(tǒng)一是強軍的根本。”賀珍回答。
朱慈烺道：“正是。但令行禁止行動統(tǒng)一，不是一朝一夕，也不是一紙命令就可以做到的，是長期訓(xùn)練，潛移默化的結(jié)果。所以本宮才要你從隊列練起，隊列過關(guān)再操練武器也不遲，左轉(zhuǎn)右轉(zhuǎn)，向前向后，這四個動作雖然看似簡單，一個人做來容易，但如果是一百人，一千人同時來做，只有嚴格訓(xùn)練，如臂使指的精銳才能做到整齊劃一、井然有序。一個號令，所有人的動作完全一樣，絲毫不差，這樣的隊伍，賀將軍以為，能稱為強軍嗎？”
賀珍點頭：“當(dāng)然是強軍。”
“那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朱慈烺問。
賀珍有所明白，不過并沒有完全信服戚少保紀效新書里確實是有不少隊列訓(xùn)練的口令，但就紀效新書整體篇幅來說，只占很小一部分。
在賀珍看來，想練就精兵，還得從操練刀槍、射箭引火、操演軍陣入手，沒有這三項，根本不可能練出精兵，隊列練的再好也沒用，古往今來，沒聽過練走路能練出一支精兵的。
這些腹誹之言賀珍不敢明說，但朱慈烺卻看出來了。
不止賀珍，張純厚、馬德仁、申世泰三人也都是這意思。
朱慈烺看向身邊的田守信。
田守信明白他的意思，兩步走到石臺的邊緣，高聲喊：“韓琛！”
“在！”
一個尖銳的嗓音在石臺下大聲回應(yīng)，因為聲音太大了，把石臺下的兩個衛(wèi)兵都嚇了一大跳。
循著聲音的來源處看去，只看六個青衣小太監(jiān)正邁著整齊的步伐，向石臺走了過來。
校場上的三萬雙眼睛齊刷刷的看著他們，人人好奇，這六位公公這是在干什么？
六個小太監(jiān)的步伐很奇怪，感覺像是被牽線的木偶，都同時邁出右腳或者左腳，雙手擺動也完全一樣，三萬京兵眼睛里都有笑意。
“立定！”
走在最前的那名小太監(jiān)就是韓琛，到了石臺下的正中央，韓琛拖長了聲調(diào)，喊出了校場上所有人第一次聽到的一個名詞。
立定？什么意思呀？
“啪！啪！”
韓琛身后的五名小太監(jiān)跺腳站定，雙手貼身，挺胸抬頭，目視前方，這種姿勢始終保持，從行進中到最后的立定，一絲都沒有改變。
校場上掀起一陣輕笑聲。
左哨右哨營笑聲最大，右掖營笑聲最小，不過依然很刺耳。
有人是笑太監(jiān)的嗓音太尖銳，像娘們，有人是笑小太監(jiān)們挺胸抬頭的樣子太可笑，怎么的，太監(jiān)也想要當(dāng)兵了嗎？點將臺下的千戶們也都是笑，不過卻不敢笑出聲，只是抿嘴偷笑，以免被臺上的皇太子聽到。
韓琛和五個小太監(jiān)臉色通紅，周圍的嘲笑之聲他們清楚的聽到了，韓琛轉(zhuǎn)頭狠狠瞪了一眼校場上的三萬兵兵，雙拳提到腰間，快步跑到石臺前，砰的一聲站定，左手自然放下，右手放在左胸胸口，高聲向上面的朱慈烺稟告：“殿下，教導(dǎo)小隊全數(shù)到齊，請您檢閱！”
這一下沒人敢笑了。
笑小太監(jiān)無妨，但卻無人敢笑皇太子。
朱慈烺走到點將臺的邊緣，大聲而且莊嚴的道：“開始演練！”
“是！”
韓琛大聲回答，螺旋一樣的向后轉(zhuǎn)身，左腳跟貼右腳跟發(fā)出砰的聲音，然后目光掃一眼面前的五個小太監(jiān)。
“稍息。立正。報數(shù)！”韓琛下令。
“一，二，三，四……”
五個小太監(jiān)依次甩頭報數(shù)。
看到這里，賀珍隱隱已經(jīng)看出一點門道了。
太監(jiān)是殘缺陰柔之人，但他在六個小太監(jiān)，尤其是韓琛身上看到了陽剛之氣。
這顯然是操練的結(jié)果。
“向右轉(zhuǎn)！齊步走！”
五個小太監(jiān)在韓琛的號令下，前面，立定，左轉(zhuǎn)，右轉(zhuǎn)，動作整齊劃一，挺胸抬頭，非常有氣勢。
兩圈之后，不但臺上的主將參將，就是臺下的千戶們隱隱看出一些門道了。最先領(lǐng)悟到的是千戶徐文樸，他一拍腦門：“公公們厲害，俺手下的兵可做不到這些！”
漸漸的，校場上沒有笑聲了。
京營訓(xùn)練雖然荒廢許久，但大家畢竟都是軍人，時不時的都會有操練，但不管什么操練，都很難做到像六個小太監(jiān)這般的動作統(tǒng)一。
點將臺上。
賀珍非常仔細，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韓琛的操練，韓琛手下的五名小太監(jiān)，動作整齊，進退有度，儼然已經(jīng)做到了“如臂使指”，不管韓琛下什么命令，五個小太監(jiān)想也不想的立刻執(zhí)行，時間長了，就形成條件反射。如果到了戰(zhàn)場上，不管韓琛下什么命令，五個小太監(jiān)都會下意識的執(zhí)行，而不會唧唧歪歪。
能做到這一點，就是一個好兵了。
“妙啊！”
第一個跳起來贊賞的是兵部右侍郎吳甡，今日他一直沒有說話，看到現(xiàn)在終于是忍不住了。
賀珍也頓悟了。
“殿下，臣明白了。從今日起，臣一定按照您的練兵之法操練右掖營！”賀珍抱拳躬身。
“臣也明白了！”張純厚馬德仁申世泰三將也都是領(lǐng)悟。
朱慈烺點頭：“軍陣當(dāng)然是要練的，而且要加大強度的練！但隊列是軍陣的根本，隊列練好了，軍士們才能有令行禁止的本能意識，才能嚴格執(zhí)行長官的命令，才能練成整齊如山的軍陣，正是磨刀不誤砍柴工，功善其器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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