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和往常一樣,天清氣朗,風和日麗,君佑瑤六點半出門,七點準時踏進校門。
但剛踏進校門她就感覺到了一種與往常截然不同的氣氛。
所有老師和同學看向她的目光不是以前的欣賞、崇拜或者羨慕,而是都帶著若有似無的探究,還有……同情與憐憫,鄙夷和不屑。
君佑瑤瞬間冷下了眸子,銳利的杏眸掃了一眼周圍這些人,視線一移,看向了不遠處一個男生手里捏著的一張照片上。
她走到那男生面前,“方便把你手上的照片給我看看嗎?”如果她的眼睛沒出問題的話,那照片上的人與她很像。
男生直覺背過手試圖把照片往身后藏,但沒一會反應過來,嘆口氣低聲道:“君同學,這件事不是你的錯,你也……別太難過。”
說著已經把照片遞給了她,然后似乎很不忍心地看了她一眼,轉身跑遠了。
君佑瑤沒有任何反應,垂著長長的睫毛看著手里那張有些皺巴巴的照片,彩色的硬紙上描繪的是一副極其沖擊視覺的畫面陰暗的巷子,衣不蔽體的少女,看不清面目的男人,撕裂的衣物,少女流著淚痛苦猙獰的側臉。
哪怕這只是一張照片,看過它的人都能從中想象出當時的情景,一個荏弱少女慘遭蹂躪的慘劇。
而那個少女正是君佑瑤。
至少在眾人眼里,那就是君佑瑤。
君佑瑤黑眸雖暗,但臉色依舊看不出任何一絲異常,她將照片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不放過一絲細節,畫面里的少女只露了側臉,臉部線條和那頭如云長卷發幾乎和她毫無二致,但她自己很明白,這絕對不可能是她。
那么……她是誰?為什么會那么像自己?這照片又從何而來?散布到校園里又有什么目的?
“君同學,這些照片是剛才被人從教學樓頂樓扔下來的,有好幾百張,我撿了一部分,你看看……我們要不要報警?”學校負責晨檢值班的老師站在君佑瑤身邊,也伸出手遞給她幾張照片。
君佑瑤無聲接過,照片的女主角都是同一個人,畫面也是連貫的。
她從幾張照片里挑出了一張照片,畫面里少女被人堵在黑色垃圾袋邊上,背著包靠墻而立,神情呆滯,好像受了極大的驚嚇,這張照片中她的臉清晰可見。
君佑瑤勾了勾唇,笑得極盡嘲諷。
“安瑾瑜你還真是花樣百出,這種餿點子都想得出來!看來不毀了我你是誓不罷休了?”她拿著照片喃喃自語,眼里的冷光卻越積越多,似要冰凍萬里。
這么多照片里只有這一張是她本人無疑,應該是那天遇到陳小雄時被拍的,她當時因為發現了文件袋太意外,倒忘了那天還有人在拍照,沒想到這么個漏網之魚倒是被安瑾瑜拿來做了這么個大文章,在大量假照片里面摻雜幾張真的,然后把假得做得盡量接近那些真的,會讓一切看上去就是真的。
……好大手筆!
“君同學,你還好吧?”那老師見君佑瑤不怒反笑,心里有些毛毛的,這女孩子不會被弄瘋了吧?
君佑瑤抬頭,“老師我很好,還好報警就不必了,這些照片可以給我嗎?”
“呃……當,當然。”
“謝謝老師,那我先去教室上課了。”君佑瑤道了謝,在那名老師古怪的目光注視下走向自己班級所在的方向。
一路上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透著怪異的味道。
有個曾經被她拒絕過的男生甚至在她走過時,大聲嘲諷道:“看不出某人平日一副高貴冷艷的模樣,跟朵不可攀折的高嶺之花一樣,私下竟然早就被人玩爛了,這骯臟的世界還真是不能好了。”
他身邊的幾個男生跟著起哄:“還別說,那皮膚可真好,白里透紅與眾不同。”
“發育得更好,那兩個……哈哈哈……”說著還比了比自己的胸,表情猥瑣。
聽著這些肆無忌憚的侮辱嘲笑,君佑瑤卻連表情都沒變過分毫,只是一雙冷極了的黑眸望向那名最先開口的男生,“不正因為有你們這樣只知道用下半身思考的渣渣,世界才會那么骯臟嗎?”
男生們的笑僵硬在他們尤顯稚嫩的臉上,看著少女離去的背影久久說不出一句話。
君佑瑤沒有再理會任何人的視線和話語,徑直走進了高三理2班,班上已經到了的同學正聚在一起竊竊私語,幾乎在她進門的剎那戛然而止,朝她齊齊看了過來。
她視若無睹的走過去坐到自己的課桌前,將那位老師給她的那幾張照片一張張整齊排列在桌面上,低頭尋找著蛛絲馬跡。
除了確認是她自己的那一張之外,其他照片里的女生幾乎都只露了側臉,哪怕有正臉也被凌亂的頭發擋了大半張臉,但這些卻已經足夠讓所有人認為這些照片里的主人公就是她君佑瑤。
如果是十幾年后,其實要合成或ps成她的樣子并不困難,但以當下的技術卻絕對做不到這種不露一絲痕跡的ps照片,所以這些照片都是真實的。
這世上和她有六七分相似的人倒是有,君家祝福保佑四個女孩子的長相多多少少都有點隨她們的奶奶,其中以君佑瑤和君福遙相似度最高,但君福遙比君佑瑤年長了六歲,現在二十四的君福遙應該不可能有照片里這個女孩子的這種青澀少女感。
那照片里的這個女孩會是誰?
“佑瑤,你沒事吧?”怯生生的女聲低低地在君佑瑤身邊響起,好像很怕驚擾了她一樣,“我知道你心里一定難過得想去死,沒有一個女生遇到這種事會好受的,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你再痛苦也無濟于事,不如好好想想該怎么跟學校解釋,千萬不要讓這種事影響了你的學業,你好不容易才能爬到我們年級第一的位置。”
君佑瑤被長睫斂住的眼睛微微動了動,抬起頭看向一臉痛惜難過的黃甜甜。
這黃甜甜的話倒是有幾分意思,聽著倒是字字真切,但對于曾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過多年的君佑瑤來說,這話里的暗示諷刺之意不用多思考都能聽得出來。
難過得想去死?是暗示她遇到這種事該去死嗎?
跟學校解釋?解釋什么?她為什么會遇到這種事嗎?
好不容易爬到年級第一?她什么時候好不容易過?
“謝謝關心,我很好。”君佑瑤淡淡的回答,臉色看著確實十分正常。
黃甜甜愣了愣,似乎沒料到她會是這種態度,任何一個女生遇到這種事哪怕不是要死要活,至少也該痛哭流涕吧?她怎么一副沒事人一樣?
“佑瑤,你跟老師來一下。”
這時候羅楚峰也出現在了教室門口,臉色看上去很不好。
君佑瑤聞言收起照片,起身走向了他,兩人走在去校長室的路上。
“佑瑤,你跟老師說實話,那些照片里的人是不是你?”羅楚峰的表情相當凝重,他剛進辦公室就得知了早上的事,心情就跟灌了鐵鉛一樣沉重。
君佑瑤看得出他對自己的關心,笑著搖了搖頭肯定的回答他:“羅老師你放心,那絕對不是我,我之前確實遇到過流氓,不過在出事前就被人救了。”
羅楚峰見她神色平靜,確實不像是發生了那種慘痛事后該有的表現,大松了口氣也笑了。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你都不知道聽到這事時老師覺得天都塌了,你這么好的孩子要是就因為這種事被毀了,那老師恐怕會難過一輩子。”
君佑瑤聽得出他這話并不是虛偽客套,笑了笑安慰道:“老師你放心,就算我真遇到了這種事,也不會因此一蹶不振。”
這個世界對女人就是如此不公平,明明受傷害的是女人,但在事后被指責嘲笑侮辱的還是女人,她上輩子可見識過不少諷刺女人“穿得太露骨”“打扮得太妖艷”“都是女人勾引他們犯罪”“自己作風不良被x活該”等等言論的直男癌。
這么容易被勾引,怎么不把自己那多余的二兩肉給切了?
“也是,你這孩子一看就堅強。”羅楚峰拍了拍她的肩,一臉贊賞。
兩人到校長室時,里面站滿了人,教務處的幾個領導都在,包括馮志萍。
還有三名穿著警員制服的男人,羅楚峰已經告訴她是警局來人要見她,所以她并不意外。
君佑瑤還沒進門就已經聽到了馮志萍的聲音:“她這種情況還需要多說什么?立刻開除學籍!”
“馮主任你少說兩句行嗎?受苦的是君同學,這種時候學校怎么能落井下石!”吳哲鎬的語氣里已帶上了怒意,這個好脾氣的校長難得動怒,倒是讓君佑瑤有些感動。
“校長,我也知道君佑瑤受了罪,她很可憐,但這件事影響實在太惡劣了,鬧得大了會直接影響我們學校明年的招生,這個責任你負得起嗎?”馮志萍此時的心情已經好得不能再好了,看到君佑瑤倒霉簡直比她評上二級教師都要來的開心。
吳哲鎬被她這句話堵得胸口發悶,恨不得一口老血噴出去把馮志萍噴到西伯利亞去。
“馮主任的話真是讓我不勝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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