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經有些深了,四周十分荒涼。
小春兒吃飽喝足,如今坐在馬背上,靠著鐘離,有些昏昏欲睡,小腦袋一點一點的,黑軟的頭發也跟著一點一點,模樣真是又可愛,又可憐兒。
鐘離瞧了四周,想要盡快找個落腳的地方歇息,這些日子為了送傻太子來徐州會盟,小女兒也跟著一路受累,基本沒怎么好生歇過,也沒踏實睡過。
鐘離把小春兒摟緊,以免睡著之后從馬上出溜兒下去,道:“再往前走一些,找個農舍,咱們就歇息一晚上,明日再走。”
小春兒使勁點了點頭,脆生生的道:“春兒聽粑粑的!”
鐘離揉了揉小春兒的頭發,小春兒仰著臉,有些疑惑的道:“粑粑,咱們往后去哪?”
這話問的正在點上,鐘離也想過,以后要去哪里。
如今境況看起來,可謂是前有狼后有虎。
鐘離雖然救了齊太子幾次,又幫助齊王力挽狂瀾,順利執牛耳封王,但是齊王的心思太深,似乎不怎么領情。
而魏王那邊更是得罪了個徹底,魏王如今怕是恨鐘離恨得咬牙切齒,若有機會,定然扒鐘離的皮,食鐘離的肉,拆鐘離的骨。
雖然鐘離這廂已經帶著小女兒,趁著諸侯們醉生夢死,提前跑路,但是等諸侯們清醒過來,定然有仇的報仇,有冤的報冤,鐘離還是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但這能難得倒鐘離么?
鐘離笑了笑,看著昏暗的天際,和一馬平川的荒涼沙土,笑瞇瞇的道:“乖女兒,有句話說的好,‘小隱隱陵藪,大隱隱朝市’。”
小春兒眨巴了兩下大眼睛,歪頭望著鐘離,一臉迷茫,但又一臉堅定,雖然不懂鐘離在說什么,但仿佛在說,粑粑說的肯定對。
小春兒搖了搖頭,奶聲奶氣的道:“春兒不知。”
鐘離笑著道:“今晚隨便找個農舍投宿,明日一早,咱們便啟程……去臨淄。”
“臨淄?”
小春兒一臉詫異,雖然鐘離春年紀還小,卻也知道,臨淄是哪里?
臨淄不正是齊國的都城么!
他們剛剛從齊國的會盟大營出來,竟要往齊國的都城而去,這不是自投羅網么?
鐘離笑了笑,心里自有計較,畢竟齊王也是要臉的,自己怎么說也是齊王的恩人,雖然不為他所用,惹得齊王不快,但說到底,明面上還是要臉的,絕不能明擺著對鐘離“動手動腳”。
鐘離算準了齊王看重臉面,因此才要去臨淄,這樣一來,齊王不能動自己,魏王的手又伸不到齊國的都城這么遠,不敢動自己。
鐘離笑著感嘆道:“臉皮這東西,果然是好物,窮人用不著,吃飯都吃不飽,何況是戴臉皮,諸侯卻搶著要,恨不能一人戴兩張。”
小春兒更是聽不懂鐘離的話了,只覺得拗口極了,繞來繞去,也不知說什么。
小春兒納悶的道:“粑粑,臉皮怎么還能有兩張?好生奇怪。”
鐘離道:“春兒啊,爸爸告訴你,這叫二皮臉。”
“二、皮臉……”
小春兒雖不甚懂什么是二皮臉,但仍然點頭,似乎已經將鐘離的“教誨”牢牢的記在心中,仰起頭來,甜甜的道:“春兒記下啦!”
二人邊聊邊行,走了一段,終于看到前面孤零零一個農舍,此時夜色已深,農舍家早就閉了門,估摸著已經歇下。
鐘離勒馬停在農舍門口,本想上前試試運氣,叩門詢問,結果剛走過去,還沒來得及抬手,“吱呀——”一聲,農舍的門就從里面打開了。
鐘離有些納罕,這大晚上的,舍人竟然還沒歇下,而且穿戴整齊,竟似乎在等候什么人。
那舍人看到鐘離,上下打量一眼,隨即笑著道:“可是鐘離先生?”
鐘離更是納罕,遲疑的說:“老先生認得我?”
那舍人一看,當即歡喜,拉住鐘離的手,殷勤的請他們進舍,道:“鐘離先生,快請進來。”
鐘離有些戒備,帶著小女兒稍微往里走了一步,農舍一眼就能看穿,除了開門的老舍人,只有一個半大的男娃,應該是舍人的小孫兒。
那舍人態度殷勤,笑著道:“茅舍簡陋,還請鐘離先生勿怪,請坐請坐。”
那舍人似乎知道鐘離要來一般,舍中一切都置辦的非常妥當,破棚子年久失修,甚至有些漏風,卻在正中央擺著一張長案,案上壘著各種美味佳肴。
鐘離打眼一看……
牛肉?
小春兒也是食過牛肉的,一眼就看中了,跳竄竄的道:“粑粑!粑粑,肉!肉!牛肉!”
一個帶著孫子的窮困老舍人,房中竟然放著牛肉,這簡直比神話傳說還要離奇。
鐘離只看了一眼,頓時什么都明了了,他暫未言語什么,而是退出舍來,站在門口,向門外四周望了一眼。
老舍人連忙道:“先生,在尋什么?”
鐘離笑了一聲,道:“在尋讓你款待我們的人。”
那舍人愣了一下,似乎有些許吃驚,鐘離瞧他那吃驚模樣,則是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看來的確有人先他們一步,來到了農舍,并且托付舍人收留鐘離父女過夜,且好生款待。
舍人見鐘離已經識破,也沒有隱瞞什么,老實說了,的確有人剛剛來過,帶了東西來,還給了舍人好處,那些好處足夠舍人和小孫兒下半輩子過活的,出手十足大方。
那人只有一個要求,說是一會子會有人路過這里,是個復姓鐘離的年輕先生,請舍人留先生住宿一晚,天亮之后,鐘離先生自會上路。
鐘離聽罷,又詢問了對方的樣貌特征,老舍人說完,不等鐘離開口,小春兒已經跳竄竄的拍手道:“粑粑,是大哥哥!”
是齊太子。
的確是齊太子,不做第二人選。
看來齊太子雖然已經和他們作別,但是心中定然放心不下,畢竟鐘離現在的處境十分尷尬,齊王已經明擺著放棄了鐘離,不打算繼續罩著鐘離,而魏王又虎視眈眈,恨不能將鐘離挫骨揚灰,其他國家的諸侯因著徐州“一戰”,對鐘離也是“又愛又恨”,一方面忌憚害怕,一方面又求賢若渴。
這錯綜復雜交織在一起,好比一張大網,怎么也屢不清楚。
齊太子擔憂這些,怕鐘離還沒走出徐州,就糟了毒手,因此雖已作別,還是快馬加鞭,暗地里提前一步照應著。
鐘離無奈的笑了笑,這齊國傻太子也是諸侯貴胄中的一股清流了,雖然聰慧睿智,但是涉世不深,偏生又中二熱血,極為講義氣,這樣的太子,能在爾虞我詐的諸侯紛爭中活到現在,堪比中了兩個億大彩票大獎!
齊太子已經將一切都打點好,鐘離和小春兒就在農舍歇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天色一亮,就準備起身趕路了。
老舍人帶著小孫兒送鐘離到舍門外,鐘離抱起小女兒,把小春兒放上馬背,自己也翻身上馬,準備拉著齊太子送的“蘭博基尼”版搖搖戰馬繼續趕路。
鐘離翻上馬背,想了想,最終回頭對那老舍人道:“若是老先生再見到那人,就替鐘離傳一句話。”
老舍人連聲道:“不知先生要傳什么?老叟一定帶話。”
鐘離笑了笑,道:“叫他不必再跟了,鐘離此行不出齊國地界兒,若是有緣……臨淄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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