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罄一路走來,他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不論對方是什么身份。
他的目光更多地集中在三十三個擂臺上站著的人,抽簽已經結束。
這些人有和他一樣不修邊幅的普通人,也有錦衣華服的少年俠客。
鐘罄看到了兩個熟人,在蘇州客棧他給過錢的那個腰帶鐵棍的少年,他為什么會記得這個少年,因為這少年很像他自己,一身與世界無關的漠然。
還有一個赫然是星宿趙鵬風,趙鵬風雖是星宿門徒,可他也只是一個弟子,花貼他沒有資格取得,所以他只能站在臺上靠廝殺獲得進入內賽的資格。
鐘罄突然意識到,原來自己名頭之前的許家莊少莊主,真的很有用,也真的很誘人。
鐘罄在看那個用鐵棍的少年,他想看看與他相同氣息下的少年武功如何。
少年的對手,拿了一個大盾,鐵質大盾,在比武場上拿這種東西,多少讓鐘罄有些不解,鐘罄不知道的是,那個少年的對手之所以臨時找來個鐵盾,就是因為他看過這少年前幾場的比賽。
抽,少年竟是用抽,那個鐵棍的前端是尖的,鐘罄本以為少年會刺,但那少年右手握著鐵棍橫抽而出。
黑色的鐵棍在空中劃出一個半弧之后,砸在那面大盾之上,少年的出手很快,快到鐘罄都有些驚訝少年的對手只希望自己可以擋住這少年的一擊,他見識過這少年的一抽之力。
天生神力,毫不為過,這幾日很多人都奇怪,為什么這看起來并不健碩的少年,竟會擁有如此變態得力量,“變態”,能被人用這兩個字形容,你可以想象一下,他的力量有多大。
鐵器相擊應該很響,可在鐵棍抽在鐵盾之時發出了沉悶的響聲,很低沉卻不響亮。
“轟”的一聲,鐘罄看著這少年的對手,那個一身肌肉本來使開山斧的對手向后滑去,十余步落在擂臺之下。
那一抽,快如閃電、勢若雷霆。
就在這時,場內出了一聲慘叫,就像,就像殺豬一樣的聲音。
就在少年擂臺的不遠處,另一個擂臺上,一個穿著錦服的少年在擂臺上嚎嚎大哭,聲音有些嗚咽,他的右手臂上赫然插著兩個竹簽,鐘罄沒有看錯,是竹簽,指粗掌長的竹簽將少年的手臂整個刺透,他的臉頰兩側也被一個竹簽刺透,血順著竹尖低落,鐘罄覺得很刺眼。
因疼痛跪坐在地上的錦衣少年面前站著一個,年紀約摸二十的人,說他像人有些不恰當,傴僂的身體,蓬亂的頭,讓你看不清他的面容,雙垂至膝下、粗大的手里各握著幾只竹簽,鐘罄覺得他更像一個叢林中的猴子。
鐘罄能感覺到那個“人”在笑,在對著不停嚎叫的少年人笑。
“猴子”慢慢的蹲下,好像要近距離的欣賞獵物撕心裂肺的喊叫,那傴僂的身影讓場下不少人覺得猙獰,盡管他什么都沒有做。
不,就在這時,猴子慢慢將左手放在少年的左臂之上,他的左手還有一根竹簽,一根隨處可見的竹簽。
“啊”。
慘叫聲讓鐘罄眉頭都皺了起來,望著少年被刺穿的左臂,鐘罄真的聽見了猴子出的笑聲,那笑聲顯示出他很愉悅,很奇怪的語調,很奇怪的音。
維護治安的花鬼、花神都沒有出聲制止,參加比試的人,都簽下了生死狀,除了跌落擂臺,以及自己認輸,花家不會干預任何擂臺之上的事情。
少年的臉頰以及疼痛讓少年根本沒有機會說出棄權這兩個字。
就在這時,場下有兩人向看臺上掠去,一身仆從打扮,他們應該是那少年的仆人,雖畏懼臺上之人,但不得不將他們少爺救下。
他們雙足剛踏上擂臺邊緣人就到了下去,每人的左眼之上都插著一根竹簽,鐘罄相信,憑猴子的身手那兩根竹簽絕對可以從兩名仆人的腦后射出,可他沒有,他好像很喜歡這種虐殺的快樂。
安兒河祿笑笑,“這個人叫爵爺。”那笑容好像也在嘲笑一個鄉下野人有這種名字。
“這幾日,這里的人都叫他紅爵,因為他每場必有血光,喜歡虐殺對手。”
“三連城、凌云城、天海幫好像都對他很有興趣,不過他都不假以顏色。”
鐘罄點點頭,他對這個人的興趣不是很大。
“少主,你的傷好了沒有,再過三天就是比試的日子了?”
鐘罄突然道:“你希望我贏還是輸?”
“呵呵,屬下當然希望公子可以勝出,抱得美人歸了。”
鐘罄突然笑了起來,笑得很放肆,很大聲,大到擂臺之上的爵爺都向他望了一眼。
這時,鐘罄感到有一個人向他走來,迎頭望去,赫然是那個腰帶鐵釬的少年。
“我叫阿九。”
鐘罄點點頭,他不知道要說什么。
“我娘說,欠的就一定要還。”
鐘罄還是點點頭,他也不會欠別人。
“我娘死的時候,吃到了一頓肉。”
盡管少年掩飾,鐘罄還是看見了那雙眼中的一抹淚光,流進心里的淚光。
“給我二十兩金子。”說的很堅決、很鄭重、也很奇怪。
鐘罄愣了一下,包括安兒河祿在內。
這個少年同爵爺一樣,這段時間被不少世家關注,他是蘇州城的一家大戶的護院。
雖說大戶,也不過是普通人家,那家人在月前招收到這名少年,在見過了他的武功之后,就出錢讓他參加比試,在他們想來,若是阿九可以勝出,那以后他們在蘇州城就能和花家扯上關系,市井小民的想法。
這幾日,私下接觸阿九的世家大族有不少,詭異的度、變態的力量,最重要的是白紙一樣的出身,讓許多人對阿九拋出橄欖枝。
阿九沒有父親,甚至連母親都沒有,婦人將他養大,卻從不讓他喊自己母親。
阿九從出生就一直跟著婦人以及一個比婦人還要老得多的管家在塞外四處飄泊。
“老管家”武功很高,阿九一直知道,但他從不對阿九多說一句話,他就像一個守衛者,默默的教導阿九、照顧婦人,直到六年前他病逝,在彌留之際對床邊的阿九說:“少爺,老奴只能陪你走到這里了,也算完成了老爺的囑咐。”
那天,是阿九唯一一次違背婦人的話:“娘,我父親到底是誰?我到底姓什么?”
婦人看著阿九灼灼的目光,黯然的低下頭,不論生活在苦、不論身上的病在痛,都沒有流過一滴淚的婦人,在阿九的質問聲中,落下了早已流干的淚。
那一天,婦人哭了很久,阿九內疚了更久:娘,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婦人撫摸著阿九的頭喃喃道:“癡兒,癡兒。”
婦人走的那一天,對阿九說道:“小九,娘從來沒告訴你,娘姓蘇,但你不能姓蘇,那個人的姓,不能告訴你,不姓也罷,你如果仍是忘不了,從今天起,你就姓癡。癡迷不悟的癡。”
“娘,從不讓你給人做下人,因為娘不想看到你伺候別人,你體內畢竟是他的血脈。但今天,你可以為自己而活了,沒了娘的束縛,你可以像一個普通人一樣生活了。”
那個寧肯自己熬夜做幾文錢針線活也不愿阿九去做些活計的婦人在十數年疾病的折磨下離開了,帶著她的尊貴以及秘密離開了。
阿九沒有深究婦人的癡迷不悟抑或是執迷不悟。
那天起,阿九失去了人生中的所有。
他的身世、他的父親、他的曾經,都隨著婦人的離去而煙消云散。
世上只剩下一個名字,癡阿九。
他的面前是一條迷茫的路,他的人也如同一張白紙,也許紙上有唯一的兩道筆畫。
一道是借他一兩銀子將他母親埋了的大戶人家以及他們給自己繳納的十兩金子的報名費用。
一道用錢和利刻出的筆畫。
一個是在他母親彌留之際,給了他幾兩碎銀子的鐘罄,為他母親熬了最后一碗藥、吃了最后一頓肉。
一道用同情以及相知刻出的筆畫。
鐘罄沒有問阿九原因,他只是將目光轉安兒河祿,后者從懷里拿出一張大通錢莊五十兩的金票遞給鐘罄。
阿九接過之后返身遞給了一直站在他身后不遠處的那家大戶人家手中。
“我欠的一定會還。”
那人心有不甘,但他明白阿九的意思,這幾日有不少武林中人跟他打聽阿九的身份,話中的招攬之意,他聽得出來,所以他有些緊張,這些江湖客都是殺人不眨眼的,自己以前想得太過簡單。
回到鐘罄身邊的阿九道:“以后我跟著你。”
看到這一幕的人都膛目的立在那里,二十兩金子收到一個高手,而且是自己送上門的。
鐘罄沒有表情的臉不自覺的露出笑容,雙目看著同樣望著他的癡阿九:“為什么?”
“我也要吃飯。”很干脆的回答,沒有一絲停頓,就像接著鐘罄的話說下來一般。
鐘罄這是今天第二次笑出聲,他真的很開心。
癡阿九看著鐘罄笑的樣子,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同樣笑得很開心。
所有人都奇怪的看著他們,只有安兒河祿若有所思的望著兩個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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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銘很忙,這幾日來的人太多,他現在不能確定自己的做法是對還是錯,可事到如今他還有回旋的余地么?
沒有,從得到那個消息開始,花家就沒有余地了。
“少林達摩院座了元以及被譽為年輕一代第一高手的空心今天剛剛到達,而且老和尚戒嗔戒悟也來了,是不是需要去見一下?”花福站在一旁低聲詢問。
花銘聽到戒悟的時候,抬起頭來看向花福:“他們兩個都來了?”
“嗯,十幾天前突然離開少林寺,趕來與了元他們會合的。”
花銘皺起眉頭:“知道原因么?”
十五年前與異域高手一戰,少林損傷猶重,戒字輩高僧只剩下為數不多的幾個,這幾年,拋去病死的戒源、戒經,被殺的戒光、戒貪,剩下的,除了少林掌門戒寧,只有五個高僧了,而今天,少林突然來了兩個,由不得花銘不奇怪。
花福搖搖頭:“應該是二十幾日前,了元和尚的關門弟子空禪以及四名少林弟子在洛陽一帶被人殺死。至于誰下的手,我們沒有查出來。”
“死了一個空字輩弟子,就值得讓他們兩個出來么?”戒嗔、戒悟能讓花銘注意,并不僅僅是因為他們的輩分,能活到今時今日,不論武功還是心機都由不得花銘不注意。
尤其是戒悟,據說當年少林掌門之位本是要傳于他的,可他癡迷佛道,主動放棄了掌門之位。
而十五年前一戰,戒悟風采只有張三豐才能將其壓下。
鐘罄、癡阿九以及安兒河祿從宅院內走出,今天鐘罄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也得到了他本沒打算得到的。
癡阿九,一個和他一樣孤寂,卻比他鋒芒更盛的人。
許家莊的少莊主的確有資格收幾個家將,也許,鐘罄越來越多地融入了這個角色。
“阿彌陀佛。”一聲輕吟。
鐘罄竟產生一種,那是從他的心臟出的佛號一樣。
三人面前站著一個人,一個和尚,白色的僧袍、姣好如女子的面容、目如星、齒如玉,卻不同于白暮云的那種陰柔,沒有笑卻令人覺得親切的神情,隨意站立卻難掩瀟灑姿態。
“可惜和尚”“空心和尚”
兩個稱呼卻說的一個人。
被百曉生譽為江湖年輕第一人的“空心和尚”。
因其是和尚被江湖人惋惜的稱為“可惜和尚”。
“小僧空心見過諸位施主。”
鐘罄隨著空心雙手合十的一稽,也不由自主地跟著空心一樣做到。
“沙施主不必客氣,小僧在此等候諸位,只是想見見沙施主,并無其他。”說完又是輕輕一稽。
鐘罄點點頭:“你見到了。”
空心不自覺地笑了起來,笑得很輕、笑得很漂亮,勾起的嘴角、潔白的牙齒讓鐘罄覺得自己像被陽光照耀一樣舒服。
深深的看了鐘罄一眼的空心轉向安兒河祿:“這位應該是許家莊的“鬼伯”安前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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