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東森王忍耐不住，笑出聲來，然后歡樂的氣氛蔓延開來，一片哄笑聲。
那人腳步急促，快步走向寬長的階梯之下走去，聽到身后仿佛要掀了宮殿屋頂的狂聲笑浪，臉上羞憤，腳步之間更快，腳下踏空，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腦袋一懵，巫師走路摔倒，這實在是不可思議。
他鎖緊了脖子，小心翼翼的回過頭去，生怕別人看到他這窘迫的一幕。
他愣了愣，宮殿赤紅色的狹窄空間，迎下一捧清冷的日光，一群莽漢看著自己大笑。
樂不可支，就像是剛才自己得意忘形的模樣。
而認為最是小人得志的奇維，背對而立，再次垂首，就像是剛才沒有被挑釁之前的模樣。那一身黑色的披風在清冷的日光里渡了一層疏遠的亮。
遙遠又冷靜。
他苦澀的笑了，忽然覺得自己就像個小丑，而且還是最愚蠢的那種，踉蹌著身子離去。
“早就看那老家伙不順眼了，今天罵的這一頓可真是舒坦！”
“早看的不順眼？”有人斜瞥了前面說話的人一眼，嘲笑道，“既然不順眼，早干嘛去了，怎么自己不敢去罵？”
前面那人怒目圓睜，“那老家伙跟狗一樣羸弱的身子，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過，你說的輕巧，你也沒少挨罵，怎么沒見你去報仇？！”
后面說話的人訕訕的笑了笑，語氣低了許多，“......我也罵不過。”
“所以還是奇維厲害！”前面說話得人眉開眼笑，肩頭親近的碰了碰奇維的胳膊。
短短一會，以往對他愛答不理的一群人，一反常態的開始顯得親近起來。
可奇維心底沒有因此而有所波動，甚至，還有點想笑。
以往，費盡心機的努力想要和眾人營造良好的關系，結果都因為冬森王的偏愛而不爽，從來不給留好臉色。
如今，罵了一頓后，竟然反而打破了僵局。
這實在是可笑。
不過他也知道這時候不能表現出來，垂頭笑道，“哪里，也是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這樣不就好了嘛！好久之前就想和你親近親近，結果你總是端著架子，讓我們這些老人家生不起親近的意思。”有人拍著他的肩膀說道，“今天晚上去我那吃飯！”
“好！”奇維含笑點頭。
眼前這人叫奧德里厄，是冬森王極為相信的屬臣之一，王國內多有流傳其脾氣好的名聲。
同樣實力不容小覷，在奧術之上，境界名為“森羅”。
在王國之內也僅有三四名大佬，能與其并駕齊驅，主動向自己示好，實在讓人驚訝。
“其實我早前也想和你父親親近，我這人就喜歡和聰明的人聊天，更何論你父親還是御前黑袍？深處最睿智的位置？”
這人又低聲說道，“結果你父親架子比你還大，愣是不搭理老夫！”
壓著聲音也能聽出他的憤怒。
奇維啞然，只能低聲道，“家父受爺爺的教育，一向奉行君子之交淡如水，謹言慎行，怕也正是因為您高風亮節，父親才覺得不必過于親近，同朝為官，相互守望即可。”
奧德里厄臉色舒緩了許多，撫摸著胡須，滿意的看著奇維，就像是在看子侄。
這子侄，比那老家伙好多了啊，人長得俊秀，說話還好聽。
冬森王目瞪口呆，知道你家族里性情變化是常有的事，可你這變化也太大了些吧？
看看，奧德里厄那得意的神色，一臉我超級喜歡你，你說話超級好聽。
而奇維還垂首的溫順模樣，哪里看得出以往暴躁少年的丁點模樣？
他定了定心神，揮揮手，眾人重新安靜下來。
他促狹的看向奇維，伸了個懶腰，“既然都玩夠來，那么就接著來說說吧，關于冰霜巨龍的事情，頓德里的想法到底可不可行。”
眾人都知道，現在到了會議最尖銳與**的部分了。
冬森王威嚴目光的從眾人臉上掃過，盡皆面色紅光，東森國內無諾夫，不是一句戲言。
“那奧德里厄你先來說說吧，暢所欲言，不必留情，狠狠罵罵頓德里這老貨。”
要是別人這樣指著森羅巫師的鼻子罵，一定會引起一場爭端，而以冬森王的地位這樣說，更代表這一種親近，惹得眾人輕笑起來。
“是啊，好好教訓教訓頓德里，有了紅蓮惡火可把他得意的不行了。”
有人起哄，還有人吹起了口哨。
這一點也不像是君臣的會議，反而更像是戰場上聚會吃酒的酣暢淋漓。
卻沒有一個人覺得違和，仿佛冬森的王，冬森的臣屬，一場事關王國上下宿命的會議，在冬森，便該如此。
“好吧好吧。”
奧德里厄站出來，無奈的擺擺手，露出一副老頑童的笑意說道，“那么我便來好好“羞辱”一番頓德里。”
起哄聲幾乎要掀翻屋頂，口哨、鼓掌聲不絕于耳。
“來吧。”頓德里笑道。
“提出方案是第一步，目前而言，頓德里提出的方案是以紅蓮惡火作為攻伐利器，用來將冰霜巨龍驅趕或者控制，這無疑很很好的想法，因為在場的所有人都被說服了，不是嗎？”
他看向眾人，略過冬森王。
因為如果真的說服了冬森王，那么便沒有這場辯論了，他需要仔細思考，是哪一方面讓冬森王無法同意頓德里的觀點。
他停頓了片刻，給眾人反應的時間，同樣讓大腦高速運轉。
驅逐或者殺掉冰霜巨龍能解決眼前的困境嗎？
他的雙眼開始閃爍亮光，振奮的說道，
“可一旦沒有殺掉，那么我們面對的不僅僅是未被摧毀的海林王國的憤怒，還有一條充滿怨恨的冰霜巨龍，這對我們目前的境遇無疑是雪上加霜，在這一時刻，想必奧林王國也不會放過火上澆油機會，我們都知道，奧林王一向如此。”
“可就算殺不死冰霜巨龍，頓德里也還有紅蓮惡火，對付海林王國不成問題，有紅蓮惡火的震懾，想必冰霜巨龍也不會再來侵犯。”有人皺眉后，反駁道。
“只有千日做賊，而沒有千日防賊的說法，我們防備不了一條強大而迅疾的惡龍，他能在頃刻間分別出現在王國南北的兩端。”
場上沉默了下來，的確如此。
他們即便再有信心，也無法保證在一條巨龍不間斷的偷襲下，保護所有領民。
“那......你有什么好的方法？”
這是頓德里問的，聲音高昂，卻沒有盛氣凌人的感覺，相反，他只是在思考如何解決眼前的難關。
“有！”奧德里厄的聲音擲地有聲而冰冷，如同冷幽的寒月，“滅國，驅使冰霜巨龍滅海林，而滅了海林，也無人再會說協約之事。”
“龍族不會，奧林王國也不會，因為那時，不再是三國鼎立，而是兩國之間的事情！”
場上變得寂靜無聲，眾人瞪大了眼。
他們只是想掠奪一部分海林的土地，徐徐圖之，未曾想這位王國內四大頂梁柱中號稱最穩重的巫師，腦袋里卻是最激進的想法。
頓德里眉頭更重，這個想法，何嘗沒有在他的腦海里盤旋過？
冬森王國如今因為寒冷不得不減少生育之事，每名孩童的出生都代表家庭平添重擔，所以一個家庭中，不論育有的是男是女，都保持著只生育一名的鐵律。
若是占有海林王國那片富庶的土地，國民可以如海林人一般膝下四五名子嗣，自然，孕育的巫師便更多。
三大王國便是眼前之事。
“可海林除了海林王，還有羅蘭賢者。”頓德里冷靜的說道。
“我們亦有紅蓮惡火。”
“紅蓮惡火是威懾，而羅蘭賢者是巍峨巨山，我們可以進攻，掠奪一部分土地，卻做不到滅國，這風險太大！”頓德里怒吼。
議論結果代表著最后的決定，奧德里厄不甘其后，反駁道，“不論任何事情都有風險，若要奪得王冠，是最大的冒險，而冬森巫師從不不懼怕冒險！”
東森巫師從不懼怕冒險！
這句烙印入所有冬森人骨子里的倔強話語，說在此刻，就像是醒世之言，讓所有東森巫師熱血滾燙。
發動滅國之戰代表著傾全國百年之力，如果不成功，便代表著國內的多年蕭條。
明知道奧德里厄的想法太過冒險，他卻說不出什么拒絕的話，一切都在偏離他最初的設想。
“王，這邊是屬下的想法！”奧德里厄趁熱打鐵，眼神熱切。
海林那片土地實在讓人向往不已。
可他沒有在冬森王的眼中看到情緒的波動。
“是嗎？”冬森王似乎聽得有些累了，也像是沒怎么聽，需要有個人多說些話，讓他來緩緩神。
隨意的道，“那么......奇維也來發表以下意見吧。”
哎？
“王，我......”奇維見冬森王掃了一圈眾人，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堅定又不可否決，忽然有些懵。
“快點的吧，說完了也該散會了。”冬森王打斷了他的話。
好嘛，看來這是打定主意要讓自己多經歷些大場面，多在暴風口中發光發熱了。
知道逃不過發言的命運，奇維不再拒絕。
不過他怪異的目光不經意在頓德里和奧德里厄臉上掃過。
在最初，極力推崇戰爭的明明是頓德里，而向來穩重的是奧德里厄，到了最后，反而是頓德里謹言慎行，強烈反對，奧德里厄激進求勝。
這實在是讓人覺得好笑。
搖了搖頭，說道，“據說巨龍們向來不喜歡群居的對吧？所以即便冰霜巨龍尤里奧五百年不現世，也沒有龍族可以去找他。”
“這是自然，龍屬一般很少會聚集在一起。”
“可并不是沒有這種情況，”奇維輕笑，亦有所致，語氣悠長，“例如......那場曠日已久的龍與精靈之戰。”
“可，這能說什么？最多不過是喜歡熱鬧吧？”
“不。”奇維搖了搖頭，“實際上，喜歡熱鬧的種族，普遍會更團結，雖然團結這種事在龍屬身上看上去不可思議，可的確存在，就算不是全部的團結，那么至少尤里奧的親屬龍族，知道他遇害的消息，怕是少不了會將憤怒的火焰燃燒到冬森。這不是危言聳聽，即便是一種可能性，我們也不能冒險。”
“說說解決辦法。”冬森王來了興趣。
奇維的眸光森然，“與海林王結盟！”
“什么！”
一眾人懵逼，完全理解不了奇維的腦回路。
“與海林王結盟，這怎么可能，我們可是剛剛攻破了西北境的城墻，屠戮了海林的子民。”
“沒錯，結盟之事不可行，這相當于讓海林王背叛了子民，他說服不了統御的巫師，也沒法發像領民解釋。”
冬森王眼眸深處藏著一抹驚訝，卻不動聲色，等著奇維的解釋。
“不然。”
那頭如火焰般的頭發不似人間，更像是地獄惡火。
“天下熙熙攘攘皆為利來，只要這塊蛋糕夠大！”
頓德里看著奇維勾起的嘴角，忍不住問道，“怎么說？”
“敢問，那個王國不想稱帝？”
眾人搖頭。
“所以只要讓他們接近帝這個目標就可以了，給海林王發密函，告訴他結為同盟，我們會發動佯攻，而這時奧林王一定忍耐不住，在此刻，我們與海林王便可以一舉拿下奧林王國。”
眾人聽完后，驚悚。
“那......要給海林王國多大的利益？”
“九成。”
“九成？！”
前者是奇維平淡的回答，后者是眾人的驚詫，只剩下一成的話，這么出力不討好的事，還有做的必要嗎？
“還有那？”冬森王逐漸認真起來。
眾人也意識到，一成是不可能，肯定會有附加條件。
奇維鞠躬行禮，一字一句的說道，“海林王國與冬森王過緊鄰三成的土地，并要求簽署互不侵犯協約五百年！”
眾人陷入了沉默中。
這......似乎有很高的可行性，擁有了海林王國一部分富庶的土地，而且還有五百年互不侵犯的制約。
海林王國得到了更多的利益，卻只是付出一片遷移走領民，空無人煙的土地。
良久，無一人反對，這樣......似乎是最好的結果。
“準了。”冬森王笑道，“不過先讓我好好想想，散會。”
他看到了奇維眼中那抹更深的幽森。
“公爵們留下，還有奇維，你也一起。”
不多時，偌大的宮殿內就只剩下四大公爵，奇維，以及冬森王。
冬森王的臉上藏著笑意，以及一抹驚訝。
他嘆了一口氣，打量著奇維，那雙平靜的白色眸子帶著一種傳承的相似，“還真是不可思議啊。”
“你知道嗎？奇維，你猜中了你父親去世前，為了我的稱帝，而想出的最后一個謀略。”
話音落下，眾人猛地將頭看向奇維，平靜，毫無波瀾。
實際上他心里掀起了驚濤駭浪，不過一種情緒上隱忍的天賦讓他不動聲色，甚至還能審視自己現在的狀態，冷靜到冷酷。
“王......也就是說，這是早就計劃好的......是嗎？”奧德里厄聲音顫抖。
“實際上，在五年前我便已經與海林王通過密函，而計劃也不僅僅如此。”冬森王笑著搖頭，“這只是一部分，奇維，你知道剩下沒有和海林王約定的一部分嗎？”
平淡的話語在四大公爵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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