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當(dāng)頭、霞光瑰麗,蠡縣縣城在一片晨霧中漸漸蘇醒,城中那些小吃攤前早已人頭攢動,店主的叫喊聲中,食客們紛紛從四處走來,街上一如往日那般熟悉的熱鬧起來。
深秋時節(jié),天色漸寒,早晚尤甚,是故這大清早的喝上一碗熱氣騰騰的豆花,再來兩根剛出鍋的油條倒是個不錯的選擇。秋收之末,一年當(dāng)中最為悠閑之日即將開始,人們的閑話也就多了起來。
若是那有錢人家去的自是飯館酒肆,環(huán)境優(yōu)雅,說笑待客也頗有面子,而對普通人家來說小攤前邊吃、邊喝、邊聊,既省了銀子,也消遣了時日,可謂一舉兩得。
“咱們蠡縣有福了,新來的這位樊知縣年輕有為,雷厲風(fēng)行,單說這肅清多年的匪患就了不得,這么多年咱們可沒少遭罪,平日里做點小買賣,甚至走個親戚好友都擔(dān)心身上的銀子隨時被刮掉,現(xiàn)在好了……”。
“可不是嗎?你們看告示了嗎?牛頭山給一鍋端了,現(xiàn)在聽說囚籠山已被拿下,樊大人就要整治黑山了,看那鐵氏兄弟還能猖狂多久”。
眾人一邊嚼著油條,喝著豆花,大家七嘴八舌說的津津有味:“哎,這說起來啊,還多虧了宋、趙兩家,若不是這些賊人將手伸進(jìn)城內(nèi),也不會惹怒知縣大人,更不會招來滅頂之災(zāi),這位樊大人可不比以往的主事人”。
人群中一片贊許之聲,樊文予一直期望的威望與名聲終于在這大街小巷傳開了。
不過這話說眾口難調(diào),對于這一片大好形勢,也有人略感擔(dān)憂:“這些山匪占山為王多年,這就徹底剿滅了?縣衙在城中,這些人在深山遠(yuǎn)林,倘過個一年半載的,要說東山再起,那也是易如反掌……”。
“讓開,讓開”,街邊走過幾名差役,為首的一名男子一身皂吏差服,帽子戴的規(guī)規(guī)整整,他敲鑼打鼓道:“閑雜人等不得惹是生非,不得聚眾斗毆,大家要各安其份、各司其業(yè)嘍……”。
眾人聽罷,緩緩端碗拿筷,稀飯就咸菜,豆花配包子,很快便吃了個精光,而后便各自離去,只留下那店家在一遍遍的數(shù)著那一枚枚的大錢。
樊文予通過牛頭山意外發(fā)現(xiàn)的書信很快獲得縣衙上下一片支持之聲,此次他依舊帶著曹典史與沈塵,幾乎傾巢而出。如告示所說,他已拿下囚籠山,目前已逼近黑山。
當(dāng)?shù)氐陌傩罩溃松街詥咀骱谏讲⒎且蛏街幸黄瑥耐庑蝸砜矗@里與其他山頭并無多大區(qū)別,夏日中也是滿山郁郁蔥蔥,而這個名字恰是因為山中的“匪”。
黑山的匪患由來已久,當(dāng)?shù)氐拇迕褚膊恢呛螘r開始,只是在好多人的記憶中便知道此山非比尋常,匪患更重:人數(shù)多,手段狠,尤其現(xiàn)在主事的鐵氏兄弟,更是大名遠(yuǎn)播。在他們二人的苦心“經(jīng)營下”,黑山在這蠡縣中穩(wěn)居第一。
如何剿滅掉這最后,也是最大的一個山寨,讓樊文予感到頗為棘手,一時沒有對策的他,只得命大隊人馬暫時休整,如此,雙方便陷入了僵局……
而奉命在縣衙留守的仲逸則相對輕松許多,城中現(xiàn)由縣丞李序南主事,他這個年輕的八品文官一下子像變了個人似的,事雖不多,但他整個人都精神起來,每天忙得不亦樂乎。
按樊文予所說,仲逸主要是協(xié)助調(diào)查宋、趙兩家失竊案,當(dāng)然還有一層意思就是“監(jiān)視”李序南。
樊文予心里很清楚,當(dāng)初他拿出那封書信時,王主簿與曹典史等都面面相覷,唯獨這李序南不為所動,或許他真與此事沒有什么瓜葛,也或許有其他隱情,樊文予不放心,所以令仲逸每日協(xié)助他,同時將縣衙的情況定期來報。
如此一來,平日里不甚來往的兩位年輕人便立刻熟悉起來,王主簿懶得管事,城中衙役大多被抽調(diào)出去,所以這大事小情竟落到他們二人身上。
這日晌午時分,天色尚好,李序南處理完手頭的政務(wù)便差人喚來仲逸,見面便道:“這幾日來有勞仲先生協(xié)助處理各項事務(wù),李某甚是感謝,只是樊大人走時交代先生要多留意宋、趙兩家之事,今日閑來無事,李某就陪先生一起去宋家?”。
盡管與樊文予所見不同,但李序南對眼前的這位仲先生則是另當(dāng)別論,或因同為讀書之人,二人在一起時談資甚多,也或是多年的讀書習(xí)慣對某些事情的看法相似。總之短短數(shù)日內(nèi),彼此竟有幾分相見恨晚之感。
街上偶有行人來來往往,偶有差役巡邏而過,遠(yuǎn)遠(yuǎn)的向他們二人打招呼。按照李序南的吩咐,這些差役定期上街巡邏,并將一些律法編成順口溜大聲喊出,但既不可擾民,更不得隨意打罵行人。
縣衙剿匪抽調(diào)了不少差役,城中人力不夠,城外的匪患并未徹底消除,城中宋、趙兩家失竊案也未告破,李序南此舉既可安撫人心,也能對一些心存幻想之人起到震懾作用。
城西頭的那個酒肆與茶館依舊是大家閑話中心,宋博仁看到李序南與仲逸急忙熱情請他們進(jìn)屋,自從發(fā)生竊案后,仲逸已多次來這里,數(shù)日間,他們竟成了熟人。
說起此事,仲逸內(nèi)心常有些許慚愧之意。當(dāng)初一心盯著仇佶,為此不惜弄出趙家這么一出鬧劇,雖說這個趙三聲名狼藉、罪有應(yīng)得,但畢竟宋家是無辜的。
自從上次勘察現(xiàn)場后就再無新線索,作為實際上主辦此案的仲逸,只能每次去宋家說些安慰之言,更多的是隔靴撓癢,與案情并無直接關(guān)聯(lián)。
看著宋家主人如此熱情,仲逸心中更是一陣歉意,盡管有李序南陪同,但此次依舊是一場安撫。
李序南品的屋中茶香四溢、書畫氣息,感覺頗為享受,但他今日畢竟不是吟詩作賦而來:“宋老伯,樊大人在外剿匪,臨走時特意叮囑過:一定要盡快破案,今日我與仲先生過來看看……”。
宋博仁立刻起身道:“李大人客氣了,自從宋家報案后,縣衙的各位大人費心了,現(xiàn)在老王頭的身體已無大礙,至于那丟失的銀兩能追回來便罷,追不回來就算了,老朽不是那視財如命之人”。
仲逸聽聞此言立刻說道:“此案還未到那一步,千萬不要說著喪氣話,破案之事本就有其自身規(guī)律,沒準(zhǔn)一個新的發(fā)現(xiàn)就能扭轉(zhuǎn)局面”。
李序南自然理解他二人的處境,只得順著案情繼續(xù)談下去,不久之后便沒了話題,后來三人竟聊到古人的詩賦,氣氛反而緩和了許多。
就在這時,管家來報,說是門口有差役來報請李縣丞立刻回縣衙有要事處理。樊文予不在,李序南自然不敢懈怠,只得起身告辭。臨走之時他留下兩名差役,并囑咐仲逸再去現(xiàn)場看看。
案發(fā)數(shù)日現(xiàn)場已去過多次,仲逸知道這是李序南的客套之言,但他只得照辦,宋博仁一如既往的吩咐管家全力配合。
穿過東廂,過了垂花門便是書房,此處異常安靜,房中所有東西原封未動,仲逸甚至閉著眼睛都能記住它們擺放的位置,靠門一側(cè)一把原木躺椅靜靜的躺在那里,他實在無心盤查,干脆穩(wěn)穩(wěn)的靠到躺椅之上。
門外站著兩名差役,仲逸覺得他們完全多此一舉,縣衙這今日本就缺人手,于是他便吩咐這二人趕緊回衙門辦正經(jīng)差事,不必陪他耗在這里。
午后的陽光懶懶的灑在小院中,仲逸如同茶余飯后的悠閑之人一般,慢慢悠悠的躺在這張大木椅上。多日以來,仇佶那最雙充滿恐懼的眼神一直在他腦中徘徊。
如今仇佶已自盡身亡,此事牽扯到兵部的人,遠(yuǎn)在京城那個高不可攀的深墻大院中,時隔十八年之久,那個叫常昱的人到底是生是死都不得而知。
可以想象:一個小小的蠡縣縣衙就如此復(fù)雜,那兵部就更深不可測。
師父?仲逸想著:下山已有數(shù)月,處理完手頭的差事該回凌云山一趟了:要將查到的這一切告知師父,再做最后定奪。
不知何時,窗外一陣優(yōu)雅的琴聲徐徐響起,漸漸如潮水般涌來,充盈著房內(nèi)每個角落。那聲音委婉連綿、緩緩流淌,時而輕盈,時而深沉……
仲逸感覺自己仿若置身于盛夏林中,看那鳥語花香,看那蝶飛鳳舞,又似山下清泉,一股清涼舒爽之意。此刻身下躺的不在是木椅,而是鮮嫩綠草野花,仰望的則是那一片藍(lán)天白云。
不知何時,琴音已漸漸消失,仲逸起身走向院外,卻聽得一陣胡亂之音,與方才的優(yōu)雅之聲判若兩人。尋聲而去,穿過那道垂花門,輕輕的踩著那一塊塊的青石板,可見一個小木亭。
亭下竟有一名白衣女子低頭撫琴,不過全無方才那般投入,竟是隨意撥弦,偶有幾聲嘆息之聲。
仲逸輕輕上前,只見這名女子烏發(fā)垂肩,發(fā)髻間長簪珠飾垂下,隨著纖纖細(xì)指撥動琴弦而微微搖曳,未施粉黛,卻清新如水,明亮的雙眸中似有幾分憂傷,膚色如這一身潔白外衣般亮麗柔和,起伏的曲線更是近乎完美。
片刻后白衣女子起身道:“聽爹爹說,今日有衙門的貴客來,想必你就是仲先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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