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中,一條高大威猛的黑犬正吐著它那紅紅的長舌,嘴角流著哈喇子,尖齒長長、霸氣外露,雙目注視前方,如同一名巡檢的酷吏,隨時可將歹人放到。
“毛毛,過來”。
樊文予順手將一塊骨頭扔了出,大黑犬瞬間撲了過去。
不偏不倚,骨頭還未落地之時,正好被兩排長長的牙齒接住。
“袁大哥,如此兇猛之犬,為何不取個霸氣的名字?”。
仲逸笑道:“毛毛?名不符其實啊”。
經過一番激烈的掙扎,袁大頭終于來見他的仲兄弟了。
“嗨,名字就是個外號,別看毛毛只是一條犬,但要比一般人忠誠多了。它本是吏部一位大人的家犬,這位大人從京城調到地方任職,這才將毛毛托給我”。
袁大頭順手搬了把椅子坐下,他刻意繞到北側,這個角度正好可避開對面的神仙老頭倪庚輝。
“袁大哥這是怎么了?為何從一條犬,說到人身上了?”。
以二人間多年的了解,仲逸立刻察覺到袁大頭神色間的異樣。
之所以拉著這條叫毛毛的黑犬,無非是做給別人看:為防止犯人在牢中私藏某些物品,獄卒們往往牽著黑犬四下聞聞。
這招,很管用。
曾經,有一個犯人的飯菜被下毒,還有人在被褥中藏匿一把匕首。
結果,被毛毛輕而易舉告破。
袁大頭此舉,是要告訴別人:他這是在例行公事,不是刻意與仲逸私聊。
雖是牢頭,但袁大頭的心里再清楚不過:這幫當差的獄卒,表面上對他恭恭敬敬,但不知身后有什么高人在撐腰。
確切的說,不知是為誰在辦特殊的差事。
若換到平時,特別照顧某個犯人,本不是什么大事,但如今因為十天期限結果仲逸的緊箍咒戴在頭上。
這個牢頭,還能像往常那樣淡定嗎?
“兄弟啊,你想吃什么,盡管說,只要是京城能買來的,哥哥就是跑斷了腿,傾家蕩產,也在所不辭”。
毛毛舔著他的鞋幫子,袁大頭不由的喊了一句,毛毛立刻叫喊兩聲,之后便乖乖的臥在地上,兩只眼睛直直的望著他。
“哥哥無能,只能為你做這么多了”。
當差這么多年,袁大頭第一次覺得自己活的這么糾結,那么的無奈。
“大頭哥,咱們二人之間,就不要兜圈子了”。
仲逸知道,這里不是茶館酒肆,保不住有什么事,大頭就得離開。
“是不是有人給你遞話了?逼迫你做不愿做的事了?”。
“遞什么話?誰敢逼迫我啊?”。
仲逸笑道:“比如,是否有人向你遞刀子?送銀子?還拿你的妻兒做要挾?”。
“這事,你怎么知道?難道你有千里眼順風耳?”。
話脫口而出,袁大頭這才覺得說漏了嘴:這不等于承認,那晚發(fā)生的事兒了嗎?
他的火候,還是差了點。
“不不不,沒有,怎么說,哥哥也是刑部的人,誰敢要挾我?”。
這簡直是欲蓋彌彰。
“哦?看來,他們找的人,不是你。那就好,那就好,正是萬幸啊”。
仲逸隨意這么一說:不過,在這牢中,肯定會有一個人做這事兒。
“什么事兒?說來聽聽”。
袁大頭這次上路了,不過心虛之余,也只得在毛毛身上扒拉扒拉了。
就這段位,還想殺人滅口?
咳咳,仲逸覺得時候差不多了。
“這還要說?兄弟我遭人陷害,但僅憑一個撫琴的女子,又治不了我的死罪,所以有人便在牢中打主意:比如毒死啊,撞墻啊,或者莫名其妙的得個什么怪病,而后不治身亡啊,等等”。
仲逸笑道:“這話,我也就給你說說,想想看,外邊的人進不來,還不是要通過牢中的兄弟動手嗎?”。
“即便是有人進來,那也要經過你們同意不是?”。
一聽這話,袁大頭立刻急了:還有這樣的事兒?想害我兄弟,我看誰有這么大的膽子?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莫急,莫急,現(xiàn)在還不至于那么嚴重,畢竟兄弟我,曾經也是欽差副使,不會輕易被下手的”。
哎……,仲逸長嘆一聲:“只是,我替那個準備對我下手的人,著急啊、惋惜啊”。
這一點不用說,袁大頭也能聽的明白:這樣的差事,無論完成與否,最后都難逃一死。
“這事,還真的給哥哥說道說道,也好讓哥哥提前有個準備,不然到時上頭怪罪下來,哥哥也脫不了干系”。
袁大頭急忙將椅子向前挪挪,認真聆聽這位翰林院編修的高論。
“其實,也沒有什么難的。聽說過劉備過江東嗎?聲勢造的越大越好”。
見袁大頭似有不解,仲逸繼續(xù)道:“設法將有人要準備對我下手的消息,在牢中散開。直指此次韃靼戰(zhàn)事,仇鸞是平虜將軍,他有事嚴士舉薦的,你可以直接說是仇鸞或嚴士蕃指示的”。
這?
袁大頭一臉為難:“要散布個消息不難,可說道仇鸞或嚴士蕃,是不是有點過了?畢竟,也沒有確鑿的證據”。
“有時候,消息可以殺人,也可以救人,在這種情形下,證據倒是其次了”。
仲逸笑道:“你當這是三法司審案?流言蜚語嘛”。
袁大頭:依舊懵懂中。
“好啦,你晚上請這幫獄卒喝頓大酒,只要喝的到位,想說什么是什么,即便是你去橋頭找個說書的,或者店小二插嘴,他們也會聽的”。
末了,仲逸補充道:“到時,你就說:要是殺不了欽差副使,有人就會滅掉某個獄卒”。
“比如說,十日之內?加這一樣一個期限,是不是更好?”。
袁大頭簡直要逆天了。
“是是是,這樣最好,如此一來呢,要是牢中那名獄卒不明消失,大家都會想到:是嚴士蕃或者仇鸞干的”。
仲逸對袁大頭的上路,極為欣慰。
“我的袁大人,你干脆就說:有人已對我動手了,只是沒有得手而已,我向你反應的,而且我猜出是誰干的”。
仲逸拍拍胸脯:流言蜚語,都往兄弟我身上推,剩下的隨意你怎么說。
如此一說,既能向袁大頭暗示自己已知道有人欲在牢中動手,同時,也可借這個牢頭的口告知其他獄卒:不要動老子的心思。
很明顯,無論嚴士蕃還是仇鸞,他們在牢中找的人,不止袁大頭一個。
至少,還有一個人,在默默的盯著袁大頭。
不過,這些對于袁大頭來說都不重要。
“好啊,這么一鬧,非但可以救仲兄弟一命,更能為自己留條活路”。
袁大頭簡直要笑出聲了:“此事,鬧得沸沸揚揚。看誰還能對我下手?老子一死,有人必定難咎其責”。
只是,那五千兩的銀子,恐怕是要還回去了。
……
傍晚時分,王家酒樓。
“兄弟們,以后咱也不要說老子摳門,今天這頓酒菜,一個月的俸祿都不夠”。
袁大頭還真聽話,滿滿擺了一桌,牢中的獄卒,能來的都來了。
“聽說,有人要對那個欽差副使仲逸,下手了”。
“毒死?還是莫名其妙得個怪病?”。
“仲大人這次查的是仇鸞,不會是仇鸞派人要滅口吧?聽說仇鸞與嚴家交情不錯”。
“這么大的事兒?若仲大人死了,恐怕動手之人,也要被他的主子滅口吧?不然,調查起兇手來,還不是查到某人身上來了吧”。
眾人七嘴八舌,酒意上頭,話越說越多了。
“都別給老子胡咧咧了,不管怎么說,人死在牢里,大家都脫不了干系”。
袁大頭舉杯而起,晃晃悠悠道:“最近,都給老子長點心,誰要是莫名其妙的消失了,老子可不敢去找仇鸞要人”。
“兄弟們,自求多福吧,殺欽差,滅九族啊”。
“不殺,那背后的主子仇鸞,能放的過?”。
“殺了也是死,你知道的太多啦”。
……
流言蜚語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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