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午后,仲逸正在翰林院,卻聽門外一陣說話聲,喊聲之大,頗有幾分吵架的味道。
“默大哥,外邊怎么回事?為何如此喧嘩?”。
片刻之后,陳默匆匆走了進來:“我剛過去看了,像是三法司的人,與咱們掌院學士在說話”。
說話?,仲逸不解道:咱們翰林院,何時如此大聲說過話?。
“我再去看看,打聽打聽”。
說完,程默又匆匆跑了出去。
仲逸剛找到一本關于三國的書籍,看的正入神,不想被擾亂,心中一陣不悅。
袁若筠說的沒錯,今日翰林院也接到朝廷旨意:春節前夕,朝廷要舉辦一次盛宴。
屆時,圣上親臨,由禮部主持、翰林院協辦。
如此一來,仲逸所在的翰林院就更忙了起來,也熱鬧起來。
除為了應付朝廷委派的差事外,不少人也將此作為,博取前程的機會。
仲逸不愿湊這個熱鬧,躲到屋里,看起書來。
在他看來,現在湊這個熱鬧,還早了點。
一盞茶的功夫,程默再次回來:“仲翰林,打聽清楚了,都是為了上折子的事兒,除三法司外,還有禮部的人”。
“上折子的事兒?怎么跑到翰林院了?”。
來翰林院有些日子了,卻從未遇到這種事兒。
相比仲逸,程默在翰林院時間更長,他對此倒沒有太多意外。
“還不是因年跟前的盛宴嘛,三法司最近要上書處置一批犯人,可禮部與翰林院的意思是:先壓一壓,年后再說”。
程默上前向仲逸解釋道:“翰林院的幾位大人更易面圣,三法司的人此舉,是想讓他們遞個話:盡快將這批犯人處決”。
真麻煩,都是皇帝不上朝鬧得,朱厚熜雖掌控全局,但總是讓別人露面,底下的人著急了。
“讓他們吵去吧,我要繼續看戲諸葛亮東吳、舌戰群儒”。
仲逸輕輕呷口茶,再次翻閱起書卷來。
程默剛欲轉身離去,卻又收住腳步,似乎有話要說。
在翰林院,程默是仲逸的雜役,負責端茶倒水、打掃房屋、安排行程,還有外出護隨。
他稱仲逸為仲翰林,而不是仲大人。
同時,也不用在仲逸面前自稱“小的”“下人”之類。
就沖這一點,他也要為仲逸做點什么。
“仲翰林,我覺得你應該出去看看,替掌院學士解解圍,畢竟這是在翰林院”。
哦?聽稱默這么一說,仲逸不由暗暗一驚,急忙放下書卷。
默大根有何高見?說來聽聽。
“翰林院是文人的衙門,也就是斗斗嘴、動動筆而已,但咱們掌院學士一人對付三法司的人,還是有些吃力,此時,若有人出面解圍,他自然會記得這份情”。
久在衙門做事,程默對這里邊的門門道道還是很清楚的:“畢竟,人家是翰林院掌院學士,你又在這里做事,日后少不得受制于人”。
如此一說,倒提醒了仲逸:眼下,正愁沒合適的理由找他們呢,這么好的機會,差點錯過。
身邊的人,關鍵時刻,往往能起到關鍵作用。
“走,咱們去看看”。
……
“你就是,當初那個欽差副使?叫仲……”。
見都察院一名老御史對自己打起招呼來,仲逸急忙上前拜道:“正是下官仲逸”。
去大同核查仇鸞之事,連同上次,在博野縣繆大柱夫婦被殺一案,仲逸在三法司還是有些名頭。
不為別的,只為他是翰林院的、只為他還年輕,很年輕。
“不錯,果真一表人才,年輕有為啊”。
畢竟,當初博野縣之事,處置了一名按察使,還有刑部左侍郎,仲逸所做之事,或許正是在場好多人,想做而沒有做到的。
這聲稱贊,大多是發自內心。
既是為掌院學士解圍,仲逸總歸還是要做點什么的。
“諸位大人言重了,仲某所做之事,全賴我們掌院學士,還有各位同僚支持,今日有幸見到各位大人,仲某斗膽請:各位大人到房中品一杯清茶,指點一二”。
仲逸向一旁的侍讀、侍講學士等遞個眼色,眾人急忙上前,各個擊破,每人請一兩名,帶到各自房間。
說是一番請教、賜教之類。
至于方才所爭議之事,仲逸等不是掌院學士,三法司的人也對他們說不著,也只好作罷。
至于掌院學士,早已找個借口溜走。
此刻,恐怕早就躲得遠遠的。
請到仲逸屋中的,是都察院的兩名御史,老御史。
說老御史,主要是他們年紀大,在都察院的資格比較老。
而且,人也比較硬,就是私下被稱為愣頭青的那種。
這種愣頭青,只要認定一件事,幾乎會進諫到底,甚至以死相逼。
歷朝歷代,這種人不多見,但絕非不可見。
“二位大人耿直諫言,聲名遠播,仲某早有耳聞,今日能一堵風采,真是有幸”。
雖有些言過其實,但一個真正耿直鐵面御史,難道,不值得人敬仰嗎?
“二位大人請用茶,這是我們仲大人從自家帶的”。
三人緩緩落座,程默已走了進來,一只木盤,三杯熱茶,恰到好處。
有外人在,他便不再稱呼仲逸為“仲翰林”,這聲仲大人才是最合適的。
這小子確實夠機靈,今日這事,辦的確實不錯。
這時,一名御史輕輕舉起茶碗,端于手中,而微微搖頭道:“觀人與細微之處,一杯清茶,家中自帶,可見仲大人處事之風嚴謹”。
另一名御史補充道:還有,仲大人辦起案來,卻比三法司、更有魄力。
相當初,這二位御史,還曾參過刑部的黃侍郎,但每次都能被壓下,沒想到讓仲逸最后給端掉了。
這也算是:殊途同歸吧。
見時機差不多了,仲逸決定試探試探。
“二位大人過獎了,這茶本是仲某一個老友所贈,至于這差事嘛”。
略帶遺憾,一聲長嘆,仲逸說道:承蒙圣上厚愛,我一個翰林,能被委以重任,只是這差事辦的……,令人慚愧啊。
“哦?仲大人此話何意?”。
那名御史不解道:聽說,仲大人在與韃靼軍談判時,義正言辭,揚我大明之威,何來一聲長嘆?。
仲逸略頓一下,一臉驚訝道:“難道?二位大人最近沒有聽到一些傳言嗎?就是,關于太子太保仇鸞的?”。
仇鸞?
顯然,同在京城,這二位御史,自是聽過這個傳言。只是初次見面,大家言語還是謹慎些。
二人對視一眼,這才反應過來:對啊,仲大人前些日子去大同,不就是核查仇鸞嗎?。
“正是”。
仲逸此言,幾次一句兩個字,再無其他。
這時,一名御史用極謹慎的口吻道:“聽說是,仇鸞貪墨了不少銀子,聽說,只是聽說而已”。
聽說而已,無非是彼此間,還不太信任而已。
這層窗戶紙,還是要自己來捅破。
“俗話說,這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其實,仇鸞所涉罪名,何止貪墨銀兩?”。
仲逸左右望望,二位御史顯然對他的話,頗有興趣。
“據仲某此次大同之行所查,仇鸞貪功冒進,諱敗為勝,將敗報說成捷報。掠奪百姓財物,與強盜無異。為能做上宣大總兵、平虜將軍,向朝中有人賄送財物,無恥之徒”。
言罷,仲逸發出一聲長嘆,差點將上的茶杯打翻。
對一個翰林院的文官來說,這已是莫大的憤怒了。
“果真有此事?老朽還以為傳言不可信,卻不曾想到朝中果真有奸惡”。
兩名御史幾乎同時起身而立:“仲大人,朝廷自有法度,仲大人既插手此事,能否為我們提供罪證一二?否則,彈劾也沒有力度”。
要的就是你們這句話。
盡管如此,仲逸卻依舊面露難色道:“二位大人,都在朝中做事,想必你們知道:此事仲某不便出面,朝廷自有論斷,圣上自有論斷”。
“仇鸞之事,說了有些日子了,若圣上沒有處置他的意思,這些留言早就被壓下了”。
一名御史嘆道:“如今,我們只能參他貪墨一事,至于與韃靼的戰事,圣上已嘉獎過他,怕是不好說”。
“仲某正是此意,就以此事為契機,多多聯合其他同僚,共同來彈劾仇鸞。到時,其他罪證,怕是另外有人要站出來指證了”。
這種事兒,難就難在開頭。
只要有人站出來彈劾,朝廷十有**會查辦一些人。
三人就此商議一番,兩名御史果真經驗豐富:有把握之事,話不說滿,沒把握,更是只字不提。
至于人證,他們自會收集。
“二位大人,為免有拉幫結派之嫌,大家不可在同一時間上折子,此外,不能眾口一詞,如此才更為可信”。
仲逸在這二人面前資歷尚淺,只能建議道:這些,想必二位大人更清楚,仲某只是將心中所慮說出而已。
嗯,仲大人所言甚是。
“拉幫結派、眾口一詞,自是不能做,身為御史,本就有糾察、正風之責。倒也能說的過去”。
那名老御史上前道:即便彈劾,重臣還要再議,尤其在內閣,有個更有分量的人物,站出來說話,那便再好不過了。
言畢,二人便起身告辭。
都是明白人,不必再多言,點到為止,多說無益。
送走兩御史后,仲逸再次回到屋中。此刻,那三國諸葛亮舌戰群儒的好戲,就不看了吧?
眼下之事,還需籌劃。
拉幫結派自是不許,但若是人少了,也不能成氣候。
三法司中,都察院有這兩位老御史,刑部有樊文予,大理寺再找一兩個敢于直言者,也不是什么難事。
翰林院雖不及六部職權,但畢竟是自己所在的衙門,即便自己不出面,找兩個同僚附議,也可為之。
至于內閣中,那個有分量的人物,只能找徐階了。
徐階身為內閣次輔,之前與他并無多少來往,要見這樣的人物,只能找中間搭橋之人了。
而這個人,恐怕也只有袁若筠的父親袁煒,最合適不過。
而袁煒本人,對彈劾仇鸞的態度,也至關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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