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經停了很久，空氣中帶著一股泥土的清香與海洋的咸味混雜的味道，水珠從分散的枝葉上滴下，落在了帕米的頭發上。
海風輕拂，帶來了一絲涼意。
季風帶來了北方的寒冷，也為這座島，帶來了深秋的氣息。
靠在樹下的帕米打了個冷顫，從淺睡中醒來。
“啊切！”
緊了緊本就沒多少布料的露袖衣服，帕米站了起來。
經過昨天晚上的事情，帕米現在只感覺像是心腔里放著一塊冰塊，沉甸甸的，冰冷冷的。
唯一的好朋友沒有了，村里的人也不會再對他好了，再加上昨晚擅自跑出來，父親肯定會大發脾氣。
一想到這些，帕米的鼻子又有點酸了。
用手背擦了下鼻子下的鼻涕，輕聲抽泣了一下。
“如果昨天死的是我，就好了。”
在萬般無奈下，這個單純的孩子，竟感覺或許死了才是解脫。
焦爾死了，包括帕米之內根本沒有人想到要復仇這件事。
只能埋怨自己，或者是別人。
或許昨天，在那樣一個時刻，帕米會沖動的上去和對方理論，但對方或許一個眼神就能打消他所有念頭。
那些人給人的感覺太可怕了。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個漁夫死在了大海里，難道你能為了報復將大海抽干嗎？
并不能。
特別是這些生活在最底層的島嶼上的人們，早就習慣了低頭。
而帕米，則是底層中的底層。
就連自己父親的折磨，他都從來沒有埋怨，也沒有想到過反抗。
很多東西，習以為常以后，便會理所當然。
哪怕昨天晚上頭腦發熱的帕米想要出去看焦爾最后一眼，可到了早上，也開始了后悔。
“誒，還是先回去吧。”
帕米嘆了口氣。
雖然鐵定會挨一頓毒打，雖然回去沒什么用。
但帕米還是想要回去。
躊躇不安的回到小木屋外，帕米卻聞到了一陣浸鼻的香氣。
帕米眼前一亮，那是煮海鳥的味道。
在帕米的認知中，這島上，肉食除了魚干以外，最高檔的就是海鳥的肉了，知道這種味道也是因為他曾經在碼頭市場的酒館外聞到過，至于更好的，帕米連聽都沒聽過。
但是，這種東西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帕米不敢置信，因為印象中，在他很小的時候食物都是自己解決了。
走到門前，帕米發現木屋的門竟然沒了。
向里看去，只見父親正背對著這邊，在往一口鍋里倒著海鹽。看著這一幕，帕米有點震驚。
父親不僅買了海鳥，還買了海鹽。
雖然這種大鹽不適合食用，但對這座島嶼的人而言，這樣的鹽也是很奢侈的東西了，在這片海域，上百磅的海水也只能曬出一兩磅的海鹽
島民們一般都不會自己食用，而是拿去出售給商人。
其實很多海魚都自帶咸味，所以鹽也并非必需品。
但是想要煮好一鍋鳥肉，沒有鹽卻是不行的。
帕米站在門邊，小聲的說道：“父親...我回來了。”
雖然很想吃這些鳥肉，但，帕米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尼爾森聽到帕米的聲音，驚喜的轉過頭。
“帕米！哦！我親愛的兒子！”
將手中裝著海鹽的碗放在一旁，尼爾森一瘸一拐的走到帕米的身邊。
“昨天晚上那么大的雨，為什么要出門呢？”
尼爾森關切的問道。
帕米瞪著眼睛，看著尼爾森，他從來沒有看見過父親有這種表情，特別是對他露出來。
難道迎接他的，不應該是一個大大的耳光或者拳頭嗎？
尼爾森見帕米呆在那沒有說話，當下也不再多問，而是搭著帕米的肩膀，親切的說道：“兒子，我今天可是特意去買了一只大漁鷗，你可有口福了。”
“父親，你是說？讓我吃？”
帕米震驚的說道。
尼爾森一笑。
“傻兒子，我不讓你吃，讓誰吃？”
尼爾森推了帕米一把：“還愣著干嘛？沒餓嗎？”
瘋了！
父親一定是瘋了！
這種事情怎么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
難道昨天晚上在樹下，我已經被雷劈死了？
帕米不敢相信的掐了掐自己的臉。
可是，是真的！這一切都是真的！
撒了海鹽的海鳥肉散發出濃厚的香氣，就像一張充滿誘惑的手在拉著帕米，那浮在表面上淡淡的黃油，和煮的‘噗噗’響的鮮湯，在其中翻滾著的若隱若現的鳥肉，在發出聲音，告訴帕米“來，快來吃了我。”
‘咕’
咽了口口水。
帕米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尼爾森給了他一個鼓勵的微笑。
“快去吧。”
不管了！
不管這是夢還是什么！只要可以吃到這么好的東西，什么都不重要了！
餓了一天一夜的帕米撲到鍋前，用勺子舀起一勺放到嘴前，一口咽下去。
卻被燙的‘呼呼’直叫。
“哈哈，你慢點。”
尼爾森關切的說道。
帕米笑笑，又舀了一塊鳥肉。放到手里邊吹邊咬著。
尼爾森則在一旁欣慰的看著。
這樣的一幕，發生在普通人家的家庭似乎在正常不過，可在這間小木屋內，卻顯得那么的，不可思議。
一個小時以后，只剩下一口鍋子的小木屋中。
帕米滿足的摸了摸肚子，感激的看著尼爾森。
尼爾森則摸了摸帕米的頭。
“帕米，其實以前不是我不想對你好，而是..”
“我們兩父子在一起，我不能對你太寵溺，否則你怎么能夠成長為一個男子漢？”
尼爾森語重心長的說著。
在此刻，帕米竟對自己的父親感到釋懷了。
或許父親說的沒錯，并不是父親不關心自己，否則，為什么自己一個幼小的孩子，怎么能在這里活到現在呢？
但帕米卻沒有想到，他之所以活到現在，并不是因為別人，只是因為他比其他所有的孩子都更加堅強。
他之所以受到那樣的待遇都不肯離開，只是因為帕米的內心無比的脆弱，脆弱到總是需要找一個理由，一個‘依靠’，才能發揮出他的堅強。
畢竟帕米，只是一個幼小的孩子。
“帕米。”
尼爾森面對著帕米，鄭重的說道：“我對你并不是沒有愛的，所以，你愿意為了我做一件事嗎？”
“嗯！”
帕米沒有猶豫的便答應了。
只要父親愿意改變，這個家可以步入正軌，他什么累活都愿意干。
“好！”
尼爾森開心的點點頭。
“那你跟我去一個地方。”
說著，尼爾森要牽著帕米往外走。
帕米疑惑道：“父親，我們要去哪里？”
尼爾森笑道：“去一個很好的地方，以后，我們就再也不用過苦日子了。”
“怎么，你不愿意？”
說著，尼爾森故作生氣的看了一眼帕米。
看見父親的表情，帕米趕緊說道：“不，不是。我愿意去。”
好不容易父親才愿意這樣對他，帕米開心還來不及，哪里會不愿意。
“那我們走吧。”
尼爾森，帶著瘦小的帕米，來到了碼頭。
同樣是正午時分，碼頭市場人聲鼎沸。
但今天，卻有點不同。
“呵呵，尼爾森，你來了。”
賈思帕帶著幾個人站在碼頭市場外，賈思帕瞥了眼尼爾森牽著的帕米，眼中帶上了一絲笑意。
“你看，賈思帕老哥，我就說這尼爾森肯定會來的吧。”
賈思帕旁邊一個絡腮胡的男人訕笑道。
賈思帕點點頭。
“走吧，我帶你們去見奎沙特大人。”
帕米看著眼前的一切，不明所以。
以前父親看到這些人都是躲得遠遠的，可今天為什么這么親切？
“父親？”帕米疑惑的看向尼爾森。
走在前面的尼爾森轉過頭，看向帕米，眼中終于閃過了一絲愧疚。
但是，卻一閃而過。
“不要說話，跟我走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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