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著一包核桃來到王華房間的何瑾,一聲不吭,面色很是陰沉。
剛開始看到何瑾的時候,王華當(dāng)然是一臉的怒色,以為這小子又想偷懶了。可看清何瑾的臉色后,他忽然意識到這一次,事情恐怕不一般。
一時間,他的膽氣不由得就弱了三分。
隨后,何瑾便坐在了王華的身旁。而且,還是距離很近的那種,打破了師生之間的那種距離界限,更帶給了王華一定壓力。
王華不自然地就挪了挪身子,努力讓自己保持住平靜威儀,道:“你,你今日前來,是又要作甚?”
何瑾卻嘿嘿一笑,根本不回答這個問題,道:“王宗師連日來為小子出題批注,可謂嘔心瀝血。小子無以為報,便想到了這個”
嘩啦一下,便將一包核桃放在了書案上:“王大宗師要不要吃點核桃?此物性溫,入肺、肝、腎三經(jīng),補(bǔ)腎、固精強(qiáng)腰、溫肺定喘、潤腸通便,而且還補(bǔ)腦”
“你的心意,本官心領(lǐng)了。這個本官不,不需要”看著何瑾那陰陰的笑,王華愈加氣短心虛。
可話音剛落,便聽咔嘶一聲,何瑾面無表情地捏碎了一個核桃。
他不是把兩個核桃攥在手心兒,利用相互作用力擠壓捏開的。而是拇指和食指拎起一個核桃,略一用力就捏碎了。
那聲音和動作,像極了捏斷了一根骨頭。
王華頓時臉色有些發(fā)白,他知道這小子力大無窮,但聽說和親眼所見,產(chǎn)生的震撼實在不一樣。
于是,他忽然就感到有些口渴,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
咔嘶又是一聲。
“潤德啊這個?”
咔嘶!
“有話直接說,不要”
咔嘶!
“你,你究竟是要干什么?!”
咔嘶!
捏完第四個核桃,何瑾才淡淡地一笑,道:“無事,只想著孝敬宗師一番。哦,對了剛剛收到了一封信。上面有些字,學(xué)生不認(rèn)識,宗師不妨指點一番?”
說著,何瑾便將朱厚照那封信掏了出來。
王華看罷頓時一臉懊惱,有種想要流淚的悲傷:“唉,想不到人算不如天算,你最終還是知道了。”
不過,知道這個原因后,王華隨后反而釋然了,道:“書山有路勤為徑,學(xué)海無涯苦作舟,治學(xué)修行本就當(dāng)勤苦為本,方能領(lǐng)略圣人微言大義。”
“而你求學(xué)制藝,卻一心求取捷徑,本官雖說耍了一些伎倆,卻也是怕你毀了一生,才來悉心指導(dǎo)。難道,這也有錯不成?”
何瑾早就想到王華會這樣說,直接拋出了自己的論點,道:“王大宗師,你真心覺得八股文寫得好,參悟了圣人的微言大義,就能上報朝廷、下?lián)崂枋俊?br />
王華不由怫然作色,道:“自是如此!否則,為何朝廷會科舉取士,將理學(xué)奉為正宗?此乃不變之法,你小小童生大言不慚,竟敢質(zhì)疑此事?”
這可不是什么八股文領(lǐng)域,何瑾對此胸有成竹,不屑地回了一句:“敢問大宗師,隋代之前,可有科舉?”
“這?”
“既然隋代之前沒有,那不變之法,又從何說起?”
“你!”王華一時語塞。
想了想,他才又說道:“既然存在,必有其理。莫非你以為你比天下人都看得清楚,世人皆醉你獨醒?”
“小子可不敢那般狂妄。”何瑾先捋了捋王華的怒氣,才繼續(xù)說道:“不過,存在雖然必有道理,也不見得道理便是正確的。”
“例如,王大宗師比小子博學(xué)多才。可趙王府一事,若由宗師來處置,不知會辦成何等模樣?”
這話一入耳,王華神情不由有些小幽怨。
他可是位真正的君子,每日三省吾身,很有自知之明。
銅雀臺上,趙王不露聲色地將他當(dāng)了槍使,他卻一點應(yīng)對之策都沒有,自不用提如何瑾那般,舉重若輕地反擊了。
更不要說,此事由起而落之間,處置起各方勢力,何瑾還十分圓融老練、調(diào)衡理順,手段令人不得不服。
事實就擺在了眼前。
單是趙王府一事,何瑾就比那個科舉正途出身的朱知府,高明很多。而他王大宗師,也不認(rèn)為會比署政治民多年的朱知府強(qiáng)。
由此,王華一下陷入了困惑:“如你所言,科舉取士豈非形同虛設(shè)?”
何瑾卻又淡然地擺了擺手,道:“實庵先生,你這就有些偏激了,事物怎能非此即彼?科舉取士的誕生,至少給平民百姓提供了一個公平競爭的平臺,使得大批地位低下、出身寒微的優(yōu)秀人才脫穎而出。”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這等模式實現(xiàn)了社會階層的躍遷,為江山穩(wěn)固提供了有利的保障,有何不好?”
王華愣愣地看著何瑾,不由更加傻眼。
他是科舉取士的受益者,回頭分析一番自能看出這些。可何瑾一介小小童生,見識竟也會如此高瞻遠(yuǎn)矚?
等等,他既然不否認(rèn)科舉和八股制藝,那此番前來,又是想表明什么?
“學(xué)生想表明的,是八股制藝的確能選出一些人才。但并不是所有的人才,都能八股制藝做得好的。”
說著,何瑾還面無愧色地指了指自己,道:“就比如學(xué)生,終其一生,大概就是個舉人的水平。而且還得運(yùn)氣好,才可能中舉。”
這一點,王華深深認(rèn)同,道:“嗯也不用太妄自菲薄。你若潛心苦讀,十年之功考個三甲進(jìn)士,還是有希望的。”
正侃侃而談的何瑾,一聽這個頓時就郁悶了。
不過,他也懶得爭辯,直接又道:“可宗師認(rèn)為學(xué)生不適合當(dāng)官理政、牧守一方嗎?”
這話立時讓王華臉色凝重,仔細(xì)打量了何瑾一番后,他才嘆口氣道:“陛下選你為太子伴讀,本官自打探了你的過往。”
“平心而論,你若不那么貪婪狡詐,心術(shù)不正,為官自能造福一方,惠澤百姓。甚至,日后登閣拜相,經(jīng)邦濟(jì)世,也不是沒有可能。”
“先生謬贊了。”何瑾謙虛地施了一禮,道:“可學(xué)生倘若被八股制藝擋在了門外,又當(dāng)如何?”
話題到了這里,王華也只能實話實說了:“你自不必?fù)?dān)憂,陛下欽定你為太子伴讀。只需你再忍耐幾日,磨煉技藝,本官再略微放些水,評你為院試第一,再推舉你入國子監(jiān),一切自會水到渠成。”
“所以,先生這幾日如此摧殘學(xué)生,為的就是想學(xué)生院試時,寫出篇不錯的文章,以堵天下士子悠悠之口?”
王華老懷甚慰地一點頭,道:“你終于明白了本官的苦心。”
到這個時候,明顯就是兩人達(dá)成共識,一笑泯恩仇的節(jié)奏。
可想不到,何瑾聽了這話后,先是也微微點了點頭,隨即忽然便怒了,大叫道:“就這么點屁事兒,用得著如此嗎?!”
“我早先已費(fèi)盡心思打出了才名,做好了鋪墊,院試你又是主考。只要咱倆商量一下,早就解決了!”
“怎么可能!”王華不由否決,道:“貢生名額人人覬覦,你若拿不出一篇合格像樣的文章。豈非會令河南士子心懷不滿,掀起一場士林動蕩?”
誰知,何瑾冷冷一笑,道:“王宗師真以為,我寫出一篇不差的文章,那些士子就不會心懷不滿了嗎?”
“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我的文章就算寫得再花團(tuán)錦簇,該找麻煩的還是會心懷不忿。問題的關(guān)鍵,在于如何讓那些士子,連找麻煩都尋不到借口!”
王華悚然一驚,不得不承認(rèn):何瑾說的對!
由此,他下意識問道:“潤德,難道說你已有了辦法?”
“當(dāng)然有。”何瑾這才拎起一塊兒核桃仁兒,扔進(jìn)嘴里:“我就常吃核桃,所以腦子好。王宗師,你確定不來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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