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風走出了屋子。

    拿著火把的山賊們走了，外面的世界重新變成了一團漆黑，所有的人，事，物都像是染上了墨一般的顏色。齊風看著地上，分不清楚那里是血，還是純粹的土地，只有當腳踏上去的時候，感受到從鞋底傳來的異樣粘稠，齊風才知道，自己踩著的是什么。

    月亮重新從云里爬了出來，借著慘白色的月光，齊風一步一步，走到了齊老漢的面前。緩緩地撿起齊老漢掉在地上的頭顱，小心地安放在齊老漢的脖子上。那張臉沒有了平時的微笑，只有死前的巨大痛苦、恐懼，與驚惶。

    他呆呆地看著齊老漢，看著他死去的神情，眼淚，終于止不住地留下。

    他不敢喊叫，他不知道山賊有沒有走遠，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會傳播到多遠的距離，他害怕山賊去而復返。他不怕山賊殺了自己，他害怕自己失去報仇的機會。

    眼淚終于在此時，止不住地留下來。在這無情的黑夜里，只有齊風一個人，和再也無法回到從前的小山村！

    然而齊風這具身體畢竟只是個年幼的孩子，哭著哭著，他就這么在齊老漢暈了過去。

    ………………

    齊風是被一陣聲音吼醒的。

    “啊！繡娘！小寶！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了！怎么會這樣子！啊啊啊啊啊啊啊！”一個充滿了痛苦，憤怒，悲涼的男聲傳來。齊風睜開了眼，看見了一個跪在血泊里痛哭不已的男人。他認出了這個人，就是上一次從狼吻里把自己救下來的獵戶張牛大叔。由于張大叔要出外狩獵，有時候就住在森林里的獵人小屋里，因此逃脫了這一劫。齊風站了起來，用衰弱的聲音喊了聲：“張大叔。。。”

    張牛回過頭來，看見齊風，他的雙眼已經通紅，臉上布滿了淚痕：“齊風，你還活著？”他瘋子一般的跑過來，抓住齊風的肩膀：“是誰！這是誰干的！”

    齊風的雙肩被那一雙鐵手捏得幾乎骨頭都要碎掉，但是他忍住了，他告訴張牛：“是一群山賊，有三個騎著馬的頭領，村長爺爺好像認識他們。”張牛聽后，瞳孔睜大，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是他們？黑虎寨的山賊？為什么！我們不是和他們說好的嗎？每年給他們交錢交糧，他們不來侵犯我們的嗎？怎么會是他們？”

    張牛松開了齊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是的，是他們，一定是他們，也只有他們才會這樣做，也只有他們才能夠這么做！這群狗娘養的混蛋，這到底是為什么啊！”

    齊風沒有說話，雖然在房間的暗格里聽到了兩個山賊的對話，但是不知道為什么，齊風在心里覺得這件事情不能這么說出來，否則的話會引來更大的麻煩。而且如果兩個山賊說的事情是真的，那么即使告訴張牛也是沒有什么用。

    張牛坐在地上，用那雙粗大的雙手捂住了臉龐，嚎啕大哭。他的妻子和兒子都死在了這場災難之中，而他卻根本沒有能力為妻兒報仇，他知道黑虎寨山賊的強悍，那不是他能夠相比的，作為一個男人，世界上還有什么比這更悲哀的事情嗎？

    齊風木然地看著張牛，他也不知道這個時候該說什么，他站起身來，看著四周。

    齊風晚上出來的時候，是黑夜，并沒有看清楚四周的景象，現在太陽出來了，四周的事物一片分明，這是怎樣的一片修羅地獄啊，到處都是殘肢斷臂，人們的尸體支離破碎，血漿把土地染成了暗紅色，一群人死不瞑目的表情，圓睜著雙眼，齊風看過去，那些眼睛仿佛都在看著他似的。即使齊風兩世為人，又何嘗在現實中見過這樣的場景，況且這幅身體又是如此地幼小，齊風再也忍不住體內傳來的惡心，蹲下哇哇大吐了起來。

    這嘔吐的聲音驚醒了張牛，張牛從嚎啕大哭中清醒了過來，他連忙跑過來幫齊風揉背和肚子，等到齊風情況好轉后，對他說：“孩子，不要怕，走，我們去縣城，找縣尊大人報案去！”

    說著就來拉齊風走，走了兩步，張牛回頭看見村里人的慘狀，心中不忍，對齊風說：“孩子，我們把親人們埋了吧！”

    齊風聽后，用力掙脫了張牛的手，張牛不解其意。齊風先是跑到了齊老漢的尸體邊，對齊老漢磕了九個響頭，然后又朝著村民們磕了九個響頭，張牛以為他是和村民們做最后的告別，誰知這個時候齊風轉過頭，望著他說：“不能埋！”

    張牛吃了一驚，問齊風道：“為什么？”他倒不懷疑齊風是不想埋，一來石墩村里人的性格淳樸，對他人沒有過多的猜忌想法，二來他知道齊風雖然平時不愛說話，但是齊老漢經常夸齊風干起活兒來一直很勤快，從來不叫苦。他只是不明白齊風為什么要這么說。

    齊風看著張牛，說道：“張叔，我也很想讓村長爺爺他們入土為安。”說道這里的時候，齊風想起齊老漢平時對自己的好，又忍不住掉下眼淚來，然而，他很快忍住，繼續對張牛說道：“但是，只有讓前來查看情況的衙門的人們看到這樣的慘狀，他們才會引起最大的重視，才會盡最大的力量幫助我們追拿兇手！”

    這是齊風前世的經驗。比如發生戰爭的時候，如果只是用文字來報告，比如死了多少多少人，戰爭產生了多少多少難民，損失了多少錢等，大家聽起來都只是個數字，但是如果能夠展示出戰爭過后的現場圖片，那些斷壁殘垣，地上的尸體，以及難民們凄苦的模樣的時候，才能夠在國際社會上引起最大的同情，獲得最大的支持與幫助。齊風知道，這么大的慘案，即使是把村民們埋了，也不可能不引起重視，然而可能也只是公事公辦罷了。但是如果讓前來查看的衙役差官們看到這慘絕人寰的景象，但凡心中還有一些善良的，都會被激起嫉惡如仇的心理，這份動力會讓他們更用心地去追查兇手，伸張正義，即使也許這樣做的效果在這個世界有限，但齊風能夠做的，也只有這么多了。

    張牛驚呆了，齊風小小年紀，竟然有這樣的見識，他第一次意識到這個被自己救下來的孩子不簡單，也許以前還會有什么不為人知的故事。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張牛定了定神，對齊風說：“你說得對，我們這就去縣城！”他回頭看了看村里，沉痛地說：“繡娘，小寶，鄉親們，對不住，讓你們還要多等一些時候，等著我，我很快回來！”

    張牛帶著齊風，來到村外，那里有一匹黃驃馬，是張牛打獵以及馱獵物用的，張牛把齊風抱上馬，兩人朝著縣城的方向而去。

    二人一路飛馳來到了清河縣城，縣尊秦大人一聽境內發生此等血案，立即點齊捕快，衙役，同齊風二人回到石墩村，看見村中慘不忍睹的形狀，秦大人怒不可遏，當時指天發誓必定踏平黑虎寨，只是黑虎寨為亂已久，清河縣武力不足，必須要請州郡幫助。而州郡雖然派兵圍剿，黑虎寨山賊們在群山之間與郡城府兵捉迷藏，一時間官府也奈何不得，這是后話。

    齊風張牛在縣府的幫助下安葬了石墩村眾人后，隨秦縣令回到清河縣城。秦縣令是個三十來歲的讀書人，看起來一身正氣，在縣府里也是勵精圖治，頗為親民，他看見張牛齊風二人家園被毀，于心不忍，打算收留二人。張牛本是獵人出身，一身射術了得，又擅長追蹤野獸痕跡，因此秦縣令讓他進了衙門學做捕快。至于齊風，秦縣令讓他先跟著張牛，不過念他年幼，張牛又是個粗漢，恐照顧不周，因此想在城里給齊風找個師傅，教他手藝。問道齊風想做什么的時候，張牛對齊風說：“小風，你的身子骨不錯，要不就和我學習射箭吧，將來也好為大家報仇！”

    秦縣令也額首道：“不錯，為親復仇，是人倫大道。齊風，你如果想學武，我可以推薦你去城里飛龍武館學習武藝，他們王館主的霸龍拳在縣內是首屈一指的武學，那黑虎寨的三位當家都是江湖上的內家高手，一般人拿他們不住，你只有學好武術，將來才有為親人雪恨的可能。只是希望，你勿要沉迷仇恨，迷了本心。然而，如果你不愿學武，也未嘗不可，畢竟你年紀尚小，等到學成之后，那黑虎寨說不定早就被滅掉了，到時候人生沒了目標，反而生出其它事端。莫如學上一兩樣本事，今后成家立業，也是正途。這清河縣內，木石、磚瓦、打鐵、制器等，都可任你選擇，你如果想讀書，本官也可保舉你進入書院學習，但是否能鉆研學問，得看你資質如何了。若是聰穎，以后也未嘗不能通過科舉，為官一方。”

    說罷，秦縣令看著齊風：“前路如何，皆與你說得清楚明白，就看你如何選了。”

    齊風聽后，默然不語，良久，他抬起頭，望著秦縣令和張牛：“我要學醫！”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