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寶和鳳枝走在去柏山的路上。

    每當小寶回頭看過去時，鳳枝總低下頭淺淺的笑。小寶感覺自己兩腳不是踩在雪地上而是踩在棉花上。小寶的頭有些暈暈的，就像大柜剛抽完大煙的樣子。

    “鳳枝，你今天走親戚和前幾天干活時穿的衣服怎么是一樣的？”小寶問。

    鳳枝沒有說話，臉漲得緋紅。

    看著滿是補丁的衣服和褲子，小寶一拍胸脯，“到了柏山大哥我給你扯幾尺布，你做一身新衣裳穿。”

    “不要，你給我買算怎么回事。”鳳枝斷然道。

    小寶一陣無語。

    想了想，小寶說：“我打聽了，咱倆同年一般大，我比你大幾個月。就算大哥給妹妹買的，要不這樣我給劉萬財也扯幾尺布，你是我妹妹他就是我妹夫么。”

    鳳枝低著頭只是不說話。半天才抬起頭說道：“這布錢就算你借我的。回家我和劉萬財說是我爹賺了錢讓我柏山表舅捎給我的。”

    “好，就這么說。”小寶一口答應下來。

    談妥一件事兩人心里都輕松了不少。又一前一后的向柏山走去。

    一走進柏山，人驟然變多了。挎著籃子的，挑著擔的，推著獨輪車的，趕著馬車的熙熙攘攘的人流一齊向柏山涌去。

    柏山原本也是一個不大的村子。但從幾年前日本人修了鐵路，在柏山建了火車站以后人家住戶就多起來了。不知道什么時候每隔幾天就開集市，人就更多了。

    年關年關，過年如過關。所以今天賣東西的特別多，買年貨的也特別多。一條不長的小街擠滿了人。

    一進集市，鳳枝的眼睛就不夠用了。不住的轉頭看著擺放在街兩邊的東西，步子越邁越小。

    小寶一把拉住鳳枝的胳膊，用手指指路邊的小鋪，“我早上就喝了碗大馇子粥，都前胸貼后背了。要不先去喝碗羊湯再買東西？”

    說完，小寶就擠開人群向小鋪走去。

    “就知道瞎花錢。”鳳枝小聲嘟囔了一句也跟著擠了過去。

    “小兩口是趕集還是走親戚？快進來，里面有座。吃點啥呀？”一個大嬸子在門口招呼著。聲音又響亮拉的又長，像唱戲一樣。

    小寶說：“來兩碗羊湯，再來四張發面餅。”說完就和鳳枝找張小桌坐了下來。

    “好嘞”大嬸一陣風似的轉進后屋去了。

    自從聽見小兩口三個字后，鳳枝一直緋紅著臉，一副局促不安的樣子。

    兩碗羊湯四張發面餅很快就擺在桌子上了。

    小寶拿起一張餅遞給鳳枝，自己也拿起一張說了聲開吃，就胡嚕胡嚕吃了起來。

    鳳枝小口吃著餅喝著湯。她已經半年多沒見過葷腥，沒吃過白面了。

    小寶一碗湯快喝完的時候鳳枝才喝了半碗。小寶像想起什么似的，喊了一聲：“老板娘，再來兩張發面餅，一碗羊湯。”

    湯端上來后，小寶二話不說把一半倒進鳳枝的碗里。然后小聲說：“餅一人三張，吃不完你回去路上吃。”

    小寶吃完三張發面餅，鳳枝也剛吃完，正用手巾把剩下的那個餅包起來。

    “老板娘，算賬。”小寶喊道。

    “小兩口吃好了？”大嬸笑著走過來。“一共一塊五角錢。”

    小寶遞過去一張五圓的票子，等著大嬸找錢。

    “這么貴。”鳳枝小聲嘀咕了一句。

    大嬸臉一冷，轉臉又笑道：“這姑娘長得又好，又會過日子。沒辦法，就這價。我們一年到頭也賺不到幾個錢。吃好了再來呀——早生貴子！”

    兩個人走出來后，看著滿臉通紅的鳳枝，小寶說：“先給你買布去。”

    走進布莊，鳳枝的一雙眼睛就粘在那一匹匹花色各異顏色不同的棉布和綢緞上。

    “要不就做一身緞子衣裳”小寶在一旁慫恿道。

    鳳枝抿著嘴，艱難的拿開撫摸綢緞的手，轉身向賣棉布的地方走去。那表情就像生離死別一樣。

    鳳枝很快給劉萬財買了幾尺藏青色的棉布，又給自己挑了起來。她看看這匹布，又看看那匹布，半天也拿不準主意。只好轉回頭問小寶：“你看哪個好看？”

    小寶笑嘻嘻的說：“你穿什么都好看。”心里暗贊自己無師自通。

    鳳枝嬌嗔的白了他一眼。一咬牙挑了一匹白底藍花的。

    兩個人重新走在街上。小寶看著抱著兩塊布的鳳枝，說：“這還有二十塊錢，你總還要買一些年貨吧。”說完就抓住鳳枝的右手，硬把錢塞到她手里。

    “你不是要去你表舅家嗎？我還要去藥鋪給齊二爺買點藥。”小寶說。

    鳳枝點了點頭，“那你今天就回村子？”

    “不一定，事情辦得順利今天就回去。不順，就明天走。”小寶說。

    “那我就先走了。”鳳枝深深的看了小寶一眼，轉身走去。

    小寶也擠進人群，只不過沒走幾步就站在一家店鋪的屋檐下回頭望去，看著鳳枝慢慢的走遠。

    小寶搖搖頭，聽二人轉的時候戲里的小姐思春總是茶不思飯不想的，如今自己也有一點魔怔了。

    攔住一個路過的老人，小寶問：“老人家，您老知道生藥鋪怎么走嗎？”

    老人手向西一指，“再向前五十米，拐彎就到了。”

    小寶尋方向找了過去。

    離開主街人驟然變得稀少很多，房屋也變得稀稀落落的。一個藍布幌子掛在一座五間瓦房的門前。

    小寶分開棉門簾剛走進藥鋪，一個年輕的伙計就迎了上來：“老客來了，您老想買點什么藥？”

    小寶左右看看，只看見伙計一個人就問道：“怎么就你一個人？你們老板在嗎？”

    “找老板？老板在后屋呢。老板——有人找”伙計回頭喊了一嗓子。

    布簾一挑，一個刀條臉的中年人走了出來。

    “哎呦，您就是掌柜的？您老發大財。”小寶笑嘻嘻的說。

    “我這次來是想和老板談筆小買賣，您看能不能咱們到后面談”小寶又說道。

    中年人上下打量小寶幾眼，點點頭道：“那好，小老客就跟我到后面談。”

    老板挑起門簾領著小寶穿過走廊到了后屋，老板先是收拾了桌子上寫方子的筆紙硯臺，才指著椅子對小寶說：“小老客請坐。”

    小寶先沒坐下。只見他解開棉襖的盤扣，從腰間摸出一個紙包放在桌子上，這才大模大樣的坐下。

    老板上前拿起紙包在手上掂了掂，嘴角不禁泛起了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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