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茳等人乘坐著一艘官船順著運河南下。船是長興侯府安排的,一共有兩艘,一艘給裴茳與陳氏族人乘坐,另一艘卻安排了三十位軍士護送。帶隊的是個小校,名喚趙可大,生得極為粗壯有力,一副濃黑的短須遮住了半張臉,說話卻細聲細氣,有些斯文。動用軍士護送,可見侯府對裴茳等人的重視。
裴茳便不說了,侯府的財神爺,供起來也不為過。陳氏族人也非同小可,陳覺陳使相的面子,整個大唐國都要給。
在裴茳的主張下,官船行走并不匆忙。沿途只要遇上集鎮城市,都要停泊半日,讓陳氏諸子弟上岸測繪畫圖,回來后,再由裴茳進行修訂。正所謂熟能生巧,這一路測繪下來,便是資質最差的學生,也會變得精通起來。
不光是測繪,裴茳還帶領著眾子弟對當地民情風俗進行了解。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這就是裴茳一直信奉的道理。僅僅坐在書房內苦讀詩書,破書萬卷,不過是個不知民間疾苦的腐儒而已,引經據典咬文嚼字,對家國無益。
魯重樓是個實心孩子,裴茳走到哪兒,他便跟到哪兒,總是不離左右,話也不多。陳氏少年都是好動活潑的性子,猛然間跑出個沉默寡言的,自然會忍不住逗他,各種勾引,或拿好吃的,或拿好玩的,魯重樓卻一概不理,也不惱。時間一長,眾少年也就失去了興致,直言這就是個呆子,無趣的很。
裴茳當然知道魯重樓非但不是個呆子,反而極其聰明,數學物理類知識接受程度不如陳彷與陳琨,但對兵書戰策類卻有驚人的天賦。
裴茳在后世也算是準軍事發燒友,常年混跡軍事論壇,在論壇上指點江山大放闕詞,真是一鍵在手,天下我有。且不論他的一些觀點對或不對,但一些軍事常識卻在論壇的爭論戰中,漸漸有了些概念。很多時候,倒也讓人覺得此人還算言之有物。
在與魯重樓相處的過程中,裴茳開始是要他跟著陳氏少年一起學數學和力學,究竟基礎差,進展較慢。偶然一次帶著眾少年上岸測繪地理的時候,遇一兩山夾峙的谷地,裴茳信口道:“在山口修一城關,就是萬夫莫開之勢,這是形勝之地!
眾少年紛紛點頭。唯有魯重樓忍了半天,才輕聲道:“四面環山,內無水源,這是死地也。外若沒有救兵,只需十日便被困死谷中。小師叔莫不是故意考較我等么?”
裴茳哈哈大笑:“重樓聰慧,你等不及。”說畢,掩面疾走。所以說,當老師的,一言一行都要謹慎,不要隨口放炮,一不小心,就會被學生抓住小辮子,下不了臺。
自此以后,裴茳便起了個念頭,依照這些日子以來眾子弟測繪出的地圖,按比例做出沙盤來,然后拉著魯重樓、陳琨等幾人,日日在沙盤上模擬演練征戰,或攻或守,當作游戲。
沙盤的制作極其簡單,作一方木盒,取河沙混上膠泥,按圖示比例捏造成型即可。沙盤一出,登時風靡,眾少年都是貪玩好斗之徒,有這種有趣的游戲,豈能不紛紛參戰。開始不過裴茳、魯重樓和陳琨數人,后來便人人爭先,前仆后繼,挑燈夜戰也比比皆是。哪個少年,心中沒有一個將軍夢?提精兵十萬,馬踏中原,這是一件讓人多么熱血沸騰的事。
時間一長,魯重樓在戰術推演上的能力和天賦便顯露無疑。側擊、埋伏、誘敵、切斷補給等各種套路層出不窮,始終保持碾壓眾少年的優勢,從無對手,令眾人不得不服。到后來,幾乎無人想與魯重樓對敵,總是完敗,誰愿意找虐?
意識到魯重樓這方面的天賦之后,裴茳便開始有意識的培養。倒不是說裴茳在戰術推演能力比魯重樓更強,而是一些后世的戰術理念或戰略思想比當下更超前,有著很高的借鑒意義。比如蛙跳戰術,比如狼群戰術,比如后勤保障制度,比如綜合實力對戰事的影響,比如思想政治建設在軍隊的應用,比如戰爭是政治的延續等等。雖然不成體系,但對魯重樓這方面能力的進一步提升,也是顯而易見的。
“真正的戰爭勝負,受影響的因素很多。軍隊士氣,物資儲備,地理地形,將軍的決斷力,士兵的執行力,后勤的保障力,戰術的運用等等。但最終考驗的還是爭戰雙方的國力和政治優勢。兵強馬壯,國富民強,國勢強的可以失敗一次,兩次,只要一次大勝,就可挽回頹勢;而國勢弱的,取勝一次,兩次,只要一次失敗,就會陷入絕境。這就是實力的體現,沒有任何花巧可言。漢之蕭何,唐之長孫無忌、房玄齡,都是因為他們是內政高手,才得以封功在諸位領軍大將之上。”這是裴茳在與魯重樓在一日沙盤推演對戰之后,有感而發的話。雖然魯重樓看了看沙盤上裴茳被自己摧殘地不成樣子的部隊,有些懷疑這是不是小師叔為了維護自己面子才說的,卻還是很認真的聽著,表示小師叔說的有理。
嗯,孺子可教!要是敢頂嘴,就讓他做三百個俯臥撐。當人長輩的,就是這么任性。
裴茳得意洋洋地晃著腦袋回自己艙房,早有綠珠奉上熱茶。裴茳早就對現在的所謂的茶湯忍無可忍,綠珠來了之后,他特意囑咐今后喝茶不允許加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進去。就拿茶餅捏碎,用熱水沖泡,然后把茶渣過濾即可,這樣也勉強可以喝了。已是初春了,再過兩個月便會有新茶上市,屆時無論如何也要采買新鮮嫩尖,自己炒制新茶。
自綠珠跟隨以來,裴茳總算體驗到了萬惡的封建主義社會令人發指的糟粕。飯來張口衣來伸手,這都是輕的。早晨起來,有人給你端來熱水、毛巾、青鹽、柳枝,伺候你刷牙洗臉梳頭,然后端來早點,粥盛好,餅切好,溫柔微笑著看著你用餐;到了晚間,端來熱水給你燙腳,洗臉,床上被褥用湯婆子給你熱的暖暖的,溫柔微笑看著你入眠。
對她說聲辛苦了,她就激動地俏臉緋紅,神采飛揚;對她說,沒有外人一起用餐,她就感動地眼睛通紅,邊吃邊流淚。
想起后世,裴茳不禁唏噓不已。不管女朋友還是老婆,個個跋扈張揚,工資上交,留你兩百零花錢;稍有不遜,不是跪榴蓮便是跪鍵盤;既要房要車要彩禮,又要浪漫要陪伴要愛情。男人活得說不出的悲催說不出的苦累。
兩相對比,封建主義糟粕對男人的寬容和尊重,立刻體現出優勢來。毫不要臉的說,身為男子,就是要活在這個時代。
裴茳總算還有理性,還沒有讓綠珠暖被窩的想法。倒不是他假道學,一是這副身體確實年幼,過了年也才十六歲,后世初中生的水平而已,二是實在是不好意思下手,畢竟當初收留綠珠是一番好意,若是下手,有趁人之危的感覺,心理過不了這關。做人總是要有些底線,不能太禽獸。還是先如此處著,日后若綠珠真的愿意長久留在身邊,再考慮其他。
舟船就這么沿河一路南下,游山玩水,邊走邊停,幾百里的水路,足足走了一個多月,才入了秦淮河,金陵城在望。
此時正值三月中旬。杏花,煙雨,正是江南最好的季節。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落日夕照,河面上染著一層金光,聞聽著遠山傳來的悠揚晚鐘,裴茳深吸一口氣,暗暗道:“金陵,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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