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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福州城內(nèi)鬼門關(guān)大開，血與火交織在一起，造就了一個喪失秩序的混亂世界。

    東南西北四個城門同時發(fā)動。任、陳、聞、江四大姓分別負(fù)責(zé)一座城門，喬裝成舞獅舞龍等歡慶隊伍，掩至城門之下，以軍民同樂的由頭，用混了迷藥的酒水欺騙值守官兵喝下，趁他們迷醉之際一舉奪了城門控制權(quán)，放下千斤重閘，破壞閘門機(jī)關(guān)，將城門徹底封死。

    偶有未被迷倒的官軍，如若舉兵反抗，便是極其干脆的手起刀落，斬下人頭。如若乖乖聽命，就協(xié)助舉事各族將迷暈的官軍們剝?nèi)ユz甲，卸除武裝，關(guān)入城樓內(nèi)鎖死，稍有異動便就地格殺。

    負(fù)責(zé)城門值守的官軍們哪里會想到城內(nèi)的百姓們會造反？尤其是這些官軍都是福州本土之人，跟城內(nèi)各大豪強均是沾親帶故的熟人，甚至有些軍官和士卒本就是各姓族人，又怎么會防備？

    因為這批中下層軍官士卒身在軍營，各姓宗族不便也不敢通知他們共同舉事。在受擒之后，弄清了事情原委，膽大的官軍索性跟著各族本家一同舉事造反，膽小的也紛紛表示愿意配合各族舉事百姓自囚于城樓，絕不多事。閩人宗族觀念極重，若是被宗族除名，死后不得入葬祖墳，子孫后代均將淪為孤魂野鬼。

    控鶴都軍營這邊就沒那么順利了。福州城整體防務(wù)共有三支武裝隊伍：拱辰都，主要負(fù)責(zé)福州東南西北四門城防，駐扎地就依城門而建，因而比較分散，拱辰都統(tǒng)軍都指揮使由李弘義之子李承恩擔(dān)任；長樂殿前班直，負(fù)責(zé)長樂宮和節(jié)度使府的內(nèi)衛(wèi)防務(wù)，都指揮使由李弘義親自兼任，都指揮副使由幼子李熙恩擔(dān)任；控鶴都，滿員五千兵卒，是福州軍的精銳所在，類似于楊吳楊行密的“黑云都”，攻堅作戰(zhàn)的主力王牌部隊，裝備精良和待遇優(yōu)厚只在李弘義直轄的殿前班直之下，但論及武勇和戰(zhàn)力卻遠(yuǎn)在殿前班直之上�？佞Q都統(tǒng)軍指揮使由威武軍節(jié)度副使李弘通兼任。當(dāng)然，還有軍巡鋪之類主管夜間巡防和救火的非職業(yè)部隊，它們隸屬于刺史府，與捕快衙役相同，都屬于文官行政系統(tǒng)的武裝，在今夜這種軍事沖突上，基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對控鶴都的封鎖，是今夜舉事成敗的關(guān)鍵。所以負(fù)責(zé)封鎖控鶴都軍營的鄭氏家主鄭容，一直到徐府大院內(nèi)的諸事接近尾聲，才提了李弘通的人頭往城西北角的控鶴都軍營奔去。林仁翰怕鄭容人手不足，又派了林仁肇和魯重樓各帶了一百人作為幫手去彈壓控鶴都。他自己卻和裴茳、徐仁宴等人聚集余下的林氏族人一同快速向長樂宮方向前進(jìn)。

    林仁肇和魯重樓年齡相仿，心氣都很高，約好了今夜比賽殺敵，在徐府大院，兩人都沒機(jī)會出手，此刻被派了協(xié)助鄭容，心內(nèi)都暗暗發(fā)狠，等會兒動起手來，一定要壓過對方才行。

    福州城內(nèi)已是到處火光沖天。沿途而來，各大主要街道，均有各族族人控制，用磚塊、巨石、大樹甚至扒倒民房來堵塞了大半條道路，中間僅余一二人能通過的狹小通道，只需派遣二三十人持弓弩守住，便能死死封住缺口。

    鄭容帶著林仁肇和魯重樓等二百林氏族人，右臂均扎了顯眼的白布，匆匆穿過各道路口，趕到了控鶴軍軍營處。

    除了一百名負(fù)責(zé)焚燒武庫的族人之外，剩下的六百余名鄭氏族人早已全副武裝躲藏在離軍營不遠(yuǎn)處的巷道里。沒有李弘通的人頭，六百族人想要去封鎖大營就是癡人說夢。

    “情況如何？”鄭容一入巷道，便問他的族弟鄭寬。

    “城內(nèi)火起之后，控鶴軍派了兩撥人出軍營打探消息，目前還沒返回。不過營中似乎有所警覺，防衛(wèi)加強了。”鄭寬皺眉道。

    鄭容果斷道：“先別管那么多。依照原來的計劃，封住控鶴都出去的街道再說。尤其是往長樂宮方向的道路，務(wù)必不得放一人過去。”

    控鶴都軍營位處福州城西北角，出了軍營共有兩條大道和五條小巷可走。小巷子還好說，用石頭樹木一堵，堆上易燃之物點了，控鶴都總不能從天上飛過去。兩條大道就要費些力氣了，寬達(dá)十幾丈的路面，要想全部封死，確實比較難。好在鄭容早有準(zhǔn)備，在兩天前便搜集了百余輛大車，車上堆滿巨石和木料，停放在早就買通的沿街大道兩側(cè)的民房院內(nèi)。

    一聲令下，鄭氏族人紛紛潛入民房內(nèi)，將大車一輛輛推出，全數(shù)堆在大道路口。

    林仁肇對鄭容說道：“鄭叔，不知控鶴都剛才出去打探的兩隊人馬有多少人？若他們返回時發(fā)現(xiàn)道路被封鎖，從我們后背掩殺過來，說不定會殺我們個措手不及。不可不防。”

    身旁的鄭寬答道：“他們大約派了一百人，分為兩隊，沿著兩條大道出去了。我們怕打草驚蛇，不敢驚動。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也該回來了�！�

    林仁肇果斷道：“既如此，我與魯重樓便各率一百人延著大道往回搜索，先擊殺這些外出的控鶴都軍士。鄭叔，這邊你們先頂著，盡量拖延時間。”

    鄭容望向軍營，苦笑道：“只怕我們這里的行動已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虎子，你們先去，快去快回。這里由我們暫且跟他們周旋。”

    林仁肇等人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軍營大門已開，涌出一隊軍卒向街道口奔過來。林仁肇對魯重樓道：“前面的打賭還算不算數(shù)？”

    “當(dāng)然算數(shù)�！�

    “好！這次我們不但比殺賊殺的多，還要比誰先帶隊返回！”林仁肇手一揮，也不等魯重樓答應(yīng)，當(dāng)先便往東向大道奔去。魯重樓也不示弱，帶隊往南向大道而去。

    而軍營前的控鶴都軍卒已列隊奔行過來，鄭容面容一整，帶著幾人迎了上去。當(dāng)先一名軍官跑過來喝問道：“你等何人？用車堵了大道，想做甚？”

    鄭容抱拳答道：“我是城北鄭氏家主鄭容。今夜全城各族舉事誅殺逆賊李弘義！你們控鶴軍統(tǒng)軍都指揮使李弘通已經(jīng)授首。還請你回營將話帶回去稟報能做主的，是戰(zhàn)是降，劃下道來�！闭f著手一揮，族人將李弘通的首級捧過來扔了過去。

    那軍官見鄭氏冷不防扔了一個人頭過來，嚇了一跳，連退幾步。待手下兵卒撿起人頭細(xì)看，發(fā)現(xiàn)果然是李弘通的人頭時，不由更加驚惶，怒罵道：“鄭容！你們這是要造反么？”

    鄭容長聲笑道：“我等誅殺逆賊，為民請命，行的是人間正道！唐皇有令，只問首惡，脅從不論。你還是趕緊把話帶回營去罷�！�

    那軍官舉目遠(yuǎn)眺，見滿城都是火光，心里不由打鼓，只怕這鄭容所說是真，滿城俱反了。他看了看街道口數(shù)十輛大車之后的憧憧人影都是全副武裝，強弓勁弩嚴(yán)陣以待，哪里還敢再說，趕忙帶著人就往后撤去。

    等他們消失在軍營之后，軍鼓聲驟然響起，營門緊閉起來，數(shù)以百計的軍卒立時劍弩拔張地守住營門，防止外人沖營。

    鄭容退回大車之后，心知控鶴都內(nèi)眾將官因李弘通之死，必有一番爭執(zhí)，趁此良機(jī)，還是再加強一下街道口的防御才是正經(jīng)。當(dāng)下，命人將兩側(cè)民房又扒倒了幾座，拆下來的石塊木料俱往大車上堆去。同時，在每輛車上都澆滿火油，一旦敵方勢大，用火來隔絕通道，才能有效的拖延時間，否則僅憑自己手下的這些族人，必然不是控鶴都的對手。

    另一邊，林仁肇領(lǐng)著族人往回搜索，將將走了二里路，迎面便撞上了回返的一隊控鶴都軍卒。為首的控鶴都軍官正因外出打探，發(fā)覺滿城暴動，心里忐忑不安，急著趕回軍營稟報，這時瞧見林仁肇率領(lǐng)一群人奔來，自然萬分緊張，拔出腰中長刀喝道：“什么人？”

    林仁肇也不答話，取出強弩便是一箭射去。那軍官早有防備，連忙撲倒在地，險險躲過殺招，卻聽身后“啊”的一聲，一位士卒已中箭倒地而亡。

    “列陣，列陣！”倒地的軍官急聲大叫。控鶴都軍士們紛紛舉起兵刃，靠在一起，列好迎擊陣勢。

    林仁肇一笑。這軍官是傻瓜么？老子們手里有強弩，還敢列陣？手一揮，身后族人已分為五列橫隊，一隊射過以后退后裝弩，下一隊上前接著射擊。堪堪射過一輪，對面的控鶴都軍卒已倒下了一二十人。

    那控鶴都軍官嚇得亡魂俱冒，他們作為巡營隊，手拿的都是長兵刃，并沒有攜帶遠(yuǎn)程弓弩，再這么下去，還沒等靠近敵方肉搏，自己這批人只怕早就被敵方的弩箭殺光了。急忙又叫道：“快散開快散開�！�

    其實根本不用他說，那些軍卒也不是傻瓜等著送死，早已散開，或趴在地上，或縮在街道兩側(cè)的屋角，躲避對方的弩箭了。

    “隨我殺賊！”

    林仁肇見一舉射殺了對方十幾人，士氣大振，將強弩掛回身后，口中高喊著，拔出腰間的長刀向?qū)Ψ經(jīng)_去。

    他自幼受林仁翰教導(dǎo)，本身又是天賦異稟，年紀(jì)雖幼，一身武功卻早已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隱為全族之冠。這次是他有生以來首次參與大戰(zhàn)，只覺熱血沸騰，渾身充滿了的力量，每一刀揮斬而出，每一個敵人哀嚎著倒地，都讓自己無比的興奮和迷醉。全然沒有一般人初次殺人時的那種強烈的不適和恐懼，反而覺得在這一刻，自己竟是如此的歡欣鼓舞，如此的飄然迷醉。

    就在這一瞬間，林仁肇猛然明白了自己今后想要走的道路。是的，這就是自己喜歡的東西，只有在戰(zhàn)場之上，自己才會如此的雀躍興奮，只有敵人噴涌而出的血液才是這世間最動人的美景。

    “殺賊！”

    在林仁肇的率領(lǐng)之下，林氏族人紛紛抽出隨身兵刃突擊而進(jìn)，三五人一組，以優(yōu)勢兵力圍攻分散的控鶴軍軍卒。

    林氏族人有強弩壓陣，那控鶴軍軍官眼見無法逃脫，一咬牙大叫道：“逃也是死！我們拼了罷！”嘶吼著舉起長刀便與當(dāng)先突進(jìn)來的林仁肇斗在一起。

    林仁肇仿佛是初嘗鮮血美味的乳虎，每一次揮刀斬殺都刺激地他渾身戰(zhàn)栗，原本在日常練刀時覺得不夠圓滿的刀勢，在與那控鶴都軍官相斗時，竟突然突破了先前的障礙，變得渾然天成毫無阻礙，纏斗片刻之后，一刀從一個不可思議地角度斜斬過去，將那軍官劈成了兩半。

    鮮血如泉水般從那軍官的尸體上噴涌而出。林仁肇站在街道中央，舉目四望，滿地都是敵軍的尸首，眼界之內(nèi)，已無一個控鶴軍軍卒。

    真想不到，自己的刀法竟在此刻大成。林仁肇狂笑幾聲，舉起手中長刀，縱聲長嘯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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