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暉其人,在南唐是赫赫有名的兵痞子。他最初在后唐(李存勖)的魏州軍中當兵,魏州是唐末很有名的藩鎮“河朔三鎮”之一魏博節度使的駐地,是個侵染上百年武夫文化的地區。魏博鎮更是以“牙軍”驕橫聞名,時常隨意廢立節度使,那就是塊唯力量至上的土壤,兵強馬壯者為王。
皇甫暉的崛起很有一點傳奇色彩。他在魏州做小兵時,勇猛無賴,敢于用命拼殺。有一年,他隨部隊戍守瓦橋關,戍守期滿應當回魏州,但大軍走到貝州時,卻被命令留在貝州屯田。當時后唐莊宗李存勖治國乏術,朝政紊亂,魏州軍久戍不得歸,士卒多怨憤。一天夜里,皇甫暉與其他士兵賭博,賭輸了卻沒錢付賭債,也是逼急了,就想著搞點事搶劫一把,于是和同伙鼓噪謀叛,正值天下人心散亂,魏州軍更是思鄉心切,所以一經鼓動,軍士群起響應。一干起事者都是小兵出身,都想找個有名望能服眾的軍官做頭。結果找了兩個軍官都不愿意,他們殺了二人,提著兩顆腦袋去見裨將趙在禮,刀架脖子上問你個賊廝鳥做不做頭領,不做就砍了你!趙在禮沒轍,只好答應下來,帶兵燒了貝州進入鄴都。趙在禮自稱為留后,任命皇甫暉為馬步軍都指揮使。
就這樣,皇甫暉從一個小兵一躍而成了一個小軍閥。憑的就是敢于搏命,善于鼓動士卒,膽大心黑!
隨后手握兵權的皇甫暉一步步提升為后唐陳州刺史,接著后晉代唐,皇甫暉又從陳州調到京師,擔任衛將軍。在后晉幾番沉浮,武夫出身的他被排擠為出政治中心,轉任東面抵抗契丹的前線密州,任密州刺史。南唐升元四年時,契丹南下,他抵敵不住敵軍,棄城南逃,不敢回后晉,而是帶著一撥騎軍投奔了南唐李昪,北人騎軍在南方歷來是香餑餑,皇甫暉就靠著自己這一股騎軍,漸漸在南唐做到江州刺史、奉化軍節度使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但因為他的反復投靠以及北人背景,皇甫暉在朝中的口碑卻極差,常被人詬病并冷嘲熱諷,無論南人北人都不太看得起他。
裴茳對皇甫暉的背景和崛起之路并不十分了解,但皇甫暉在朝中的名聲和一些軼事還是知道一些的。當初他隨陳覺幕府南下,軍中無事,那么多儒生聚在一起,自然會八卦一些朝中諸公的趣聞軼事,皇甫暉自然也在他們議論之中。儒生的口舌之毒,堪比市井婦人,皇甫暉又是個南北不靠的逃北武將,談論起他來,自然毫無壓力,無須避諱什么,事無巨細有的沒的瞎說一通,在這些南方士人的眼中,皇甫暉就是個粗魯不文兩面三刀的兵痞,全憑著狗運氣升到如今的高位。
裴茳當然沒有這么淺薄,真的就認為皇甫暉的崛起是全憑運氣。五代亂世,尤其是北方,面對著契丹不時的入寇,內部又是朝代更迭戰亂不休,一個毫無背景的小兵卒,能僥幸活下來已經不易,更何況搏出如今這番局面?都是尸山血海中掙扎出來的,沒有一點狠辣決絕,沒有一點活命的能耐,早就尸骨無存成了一堆爛泥了。
只是眼前這個皇甫繼盛居然跟宋齊丘家的紈绔公子攪在一起,那就頗令人尋味了。毫無疑問,這皇甫繼盛必然是作為皇甫暉的質子留在京師的,沒有點抵押品,皇帝也不放心皇甫暉領大軍鎮守江州。而瞧著前面皇甫繼盛一副以胖子馬首是瞻的作態,難道是皇甫暉有意依附宋黨?
這里面大有文章!
宋齊丘本就是宋黨領袖,權傾朝野,振臂一呼,南方士人紛紛景從,皇帝李璟深忌之。若是知道宋齊丘還敢私結外藩領軍重將,必然會引起李璟警覺,到那時,整個朝堂都會引起一番動蕩。
想到這里,再想想之前那胖子作為宋齊丘的侄孫,身邊竟沒帶一個仆從,出面的全是皇甫繼盛的手下,裴茳不禁笑了起來,不懷好意地說道:“皇甫兄,你與這位胖哥哥私下交接,有沒有問過令尊?”
不等皇甫繼盛回答,裴茳卻又轉頭問那胖子:“我說這個宋……宋胖子,你是受了這位皇甫繼盛的誘騙,偷偷從府里跑出來的吧?”
那宋胖子被魯重樓挾持在手中,不敢亂動,聽到裴茳這么一問,不由奇道:“咦,你是怎么知道?”
皇甫繼盛臉色微變,搶著說道:“什么誘騙。我是光明正大的邀請明達兄出來散心的。”
“光明正大?心懷鬼胎吧!迸彳椭员,揮手止住皇甫繼盛,“我沒問你,你先不要說話。”
皇甫繼盛厲聲喝道:“你是什么人?敢這么對我們,難道真不怕回過頭來,我們殺你們全家么?”
這是第二次被威脅殺全家的話了。第一次被宋胖子威脅,是因為沒弄清這兩人的來頭,還有些謹慎,事情不敢做的太絕。這一次,已經搞清楚一些眉目了,裴茳當然不會客氣,直接一個巴掌甩到皇甫繼盛的臉上。
只聽啪地一聲響,皇甫繼盛白皙的臉上登時被印上了五根通紅手指印;矢^盛沒想到裴茳居然敢真的動手,一時躲避不及,只覺耳朵嗡嗡作響,腦子都有些被打懵了。
這一巴掌打的頗為用力,裴茳甩了甩自己的手掌,轉頭冷冷地看向宋胖子。那宋胖子身子一抖,雙手亂搖,一臉的慌張:“別……別打我。”
旁邊陳琨、陳彷見裴茳竟然突然出手打了皇甫繼盛,不由齊齊站了起來喊出聲,道:“先生,有話好好說,別動手!
無論是宋齊丘也罷,皇甫暉也罷,對于在座的人來說,都是龐然大物。若是結怨結的太深,只怕就是陳覺出面,也難以善了。
皇甫繼盛這時才回過神來,撫著自己的臉龐,眼露狠毒之色,咬牙切齒地說道:“你敢打我?好啊,居然敢打我……有種現在就打死我,要不然我必然帶著士卒去殺你全家!”
裴茳先向陳琨、陳彷擺了擺手,道:“無妨,我自有分寸。”
又向正擔憂地望向這邊的林仁翰點了點頭,示意沒事。
至于洪佻,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他實在是太了解裴茳了,這小子奸猾如狐、穩重如山,敢這么肆無忌憚地打人,必然會有后手,所以不妨繼續看這一場好戲。哪怕真的惹出禍事來,他也有信心和把握將裴茳救出京城,大不了兩人一起亡命江湖。憑著裴茳那層出不窮的本事,哪里都不會餓死。
安撫了眾人之后,裴茳轉過身來,盯著皇甫繼盛的眼睛,又是快速地一個巴掌抽了過去。
“要殺我全家?”裴茳冷笑道,“你信不信,今日我便是當場卸了你一條腿,令尊還要感謝我?還要埋怨我沒有當場取你性命?”
“你……你胡說些什么?”又挨了一個巴掌的皇甫繼盛大叫起來,想要向前沖過來毆打裴茳,怎料才跨出兩步,便被魯重樓一腳踢飛,身子重重地撞在墻上之后,軟軟地滑倒在地上。
這一腳魯重樓踢的頗重,皇甫繼盛只覺地渾身骨頭都在脹痛,尤其是胸腹,簡直像是被巨錘擊打過一樣,火辣辣地痛,也不知肋骨有沒有被踢斷,忍不住低聲呻吟起來。
裴茳走過去蹲在那兒,笑著對皇甫繼盛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你約了這宋胖子出來,只怕是不懷好意!你說,我猜的對不對?”
皇甫繼盛猛地抬起頭來,眼中終于露出一絲恐懼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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