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魯重樓一起回到山下，裴府的車駕一直在道旁等候。究竟綠珠想的周到，怕老爺子在車中煩悶，命眾仆役在道旁尋了一處干凈的地方，擺了案椅，并去山邊小溪里取了水來，就近燒水烹茶，伺候老爺子看景喝茶。綠珠還端了個小幾子坐在下首，陪著說笑聊天，將這一年來金陵裴府里的見聞?chuàng)褚恍┯腥さ恼f給老爺子聽，聽得老爺子甚是歡喜。
與大孫子裴萇相比，老爺子顯然更加偏愛幼孫一些。兩人相依為命這么些年，他做夢也沒想到原來有些稍顯木訥的幼孫居然有今天，短短的一年之內(nèi)便得以授爵封官，雖說是個清閑職位，可畢竟是個從五品官，起點遠比那些苦讀詩書的人要高出一大截來。關(guān)鍵孫子還是十六歲，哪怕今后毫無建樹，只是熬資歷也能熬出個三品官出來。
三品以上，至少也是個州刺史！若是在大的軍州任職，可帶平章事職銜，那可是宰執(zhí)之位！
裴氏家業(yè)可興啊！這不，皇世子還讓孫子過去說話，可見與皇家的關(guān)系良好。陪讀這個職位雖然清閑，卻是個能親近皇室子弟的要職，只要穩(wěn)穩(wěn)的熬下去，終究會有出頭之地。
這般想著，老爺子心情自然大好。就算是要他在路邊等到天黑，估計也是甘之如飴。
然而孫子并沒有讓他等太久，只過了個把時辰左右就回來了。裴茳將風雨山莊的事簡單地向老爺子說了一遍，便讓人收拾好車駕，繼續(xù)向句容縣方向前行。
當夜在一個小鎮(zhèn)客棧休息了一晚，周財早就等在那兒，上下打點妥當。這條路他來來回回走了許多趟了，哪家客棧舒適方便都是早就摸清楚的。盡管如此，他仍怕客棧條件簡陋，慢怠了老爺子。卻不知裴老爺子久居鄉(xiāng)里，哪里會在乎這些？這般大張旗鼓已經(jīng)嫌過于招搖了，若不是不忍拂了孫子的好意，哪里肯如此行事？
要按他的心思，最好是一頭瘦驢馱著，一個老仆跟著，慢悠悠地蕩到鄉(xiāng)下是最好的。
第二日一早，眾人在客棧用了早膳，便繼續(xù)往烏家莊去。如前一日一樣，照樣是周財與烏青二人先走一步去打前站，大部隊在后頭跟著慢悠悠地往前走。
一直到了約午時三刻左右，一行人總算到了烏家莊。莊門口，周財領(lǐng)著莊頭烏老大等人前來迎接。這年頭的牛車，使用的還是木輪，也沒有減震器這么一說，坐了一天半牛車的裴老爺子只覺得骨頭都快散架了，到了地頭上，總算能腳踏實地，精神不由為之一震。
“恭迎老家主！”
在周財?shù)膸ьI(lǐng)下，烏老大等烏家莊人便在道旁拜了下去。
“請起，請起。老朽不過是來這里看看，無需大禮，給你們添麻煩了。”裴老爺子在裴茳的扶持下，走前兩步，將烏老大等人扶了起來。
“老家主蒞臨烏家莊，是我們的福氣。宅子里一切都已備好，請老家主上車，隨我們進莊。”烏老大見裴老爺子慈眉善目，待人親切，心里也放下心思，樂呵呵地邀請裴老爺子進村子。
“不上車了。坐了兩天的車，顛得我骨頭痛。還是跟你們一塊步行進去吧。”裴老爺子笑著說道，當先沿著村道往莊子里走去。
裴茳見祖父步履不便，想來是因為牛車坐的太久的緣故。不由暗暗想著，有機會還是跟那胡商說一聲，能不能去印尼一帶找一找橡膠樹。橡膠是個好東西啊，彈性足，耐酸、耐堿、耐熱、耐寒、耐壓、耐磨，隔水絕緣，提煉簡單，是制作輪胎的最佳材料。同時，還可以應(yīng)用到很多方面，如手套、雨鞋，暖水袋；又如傳輸帶、水管、軟管，橡皮筋等等……
這就是個寶貝，是基礎(chǔ)工業(yè)的奠基材料之一。
浮想翩翩之下，裴茳甚至有立即轉(zhuǎn)身回金陵去找胡里安了解情況的沖動。這胡商遠自大食漂洋過海而來，途中不知道有沒有發(fā)現(xiàn)過橡膠樹。橡膠樹只能生存在熱帶，夷洲島（臺灣）上應(yīng)該可以大面積種植！
夷洲島攻略勢在必行啊。
一路行去，農(nóng)天里的稻谷已經(jīng)收割完畢，遠遠望去，一片一片的都是光禿禿的田地。
“今年收成如何啊？”裴老爺子笑著問道。
“回老家主，這兩年風調(diào)雨順，年景甚好。也是蒙主家仁厚，免了我們的全部地租，今年莊子里的日子必然興旺。”烏老大高興的回答道。
他的喜悅之情絕對不是裝出來的。就拿他家里來說，全家簽了身契，而他自己和烏青兩人還有月例可拿，每個月加起來接近兩貫，一年下來就是二十貫！地里的收成又全都歸了自己，除去自用的，還能多出不少來，賣到集市上也是一筆不菲的收入。這般下去，明年就可以將老宅子翻新一下，再過上幾年，就能存上一大筆錢，家里就可以建幾座青瓦房，不用一家老幼十幾口人擠在一座屋子里，轉(zhuǎn)不開身子。
這樣的好日子，活了大半輩子的烏老大做夢都不曾想過。
實際上，上午周管家來的時候，他還特意問了問，裴府還有沒有缺？家里頭還有幾個孫子孫女，大的也有十七八歲了，能不能到府里頭去做事？月例銀少一些也沒關(guān)系，關(guān)鍵能長見識，能出人頭地！
大孫子烏青是跟著周管家的，不過去了半個月，行事做派已經(jīng)跟之前遠遠不同。那份穩(wěn)重和成熟大氣，與之前的那個農(nóng)家木訥憨厚相比，簡直就是天壤之別，身上的衣服鞋襪都是嶄新的，聽說每年都會有新作的冬夏秋衣幾套。尤其是周管家喜愛烏青的厚道老實，一直帶在身邊教他做事。這是準備培養(yǎng)烏青做小管事的節(jié)奏啊，喜得烏老大一上午都圍著周管事奉承巴結(jié)。
周財悄悄告訴烏老大，東府這邊的缺基本滿了，不過還有西府正在修繕。東府是小郎的府邸，西府是大郎的。目前大郎還在福州帶兵，明年春天就要開拔回京，屆時自然需要很多人手。尤其是大郎小郎均未成親，這家大業(yè)大的，正需要人手幫襯。
機會是有很多，但關(guān)鍵要看的還是對主家的忠誠！若是那種手腳不干凈的，品性不良的，好吃懶做的，吃里扒外的，趁早打消了送到府里做事的念頭，以免得壞了規(guī)矩，連累一家人都被革出裴氏。到那時，可沒什么后悔藥可吃。
周財說到后面已經(jīng)頗為嚴厲起來。烏老大是烏家莊的老莊頭，看上去老實，卻未必真的老實，還是需要經(jīng)常的敲打一番，以免他和莊子里的那些佃戶們動了不該有的心思，這也是為他們好。如今烏家莊這種待遇，普天下可找不到第二家了，可別豬油蒙了心，不懂得感恩和珍惜，白白葬送了這么好的生計。
烏老大自然明白這是周財?shù)那么颍B忙賭咒發(fā)誓，決計不敢對主家不忠不義。同時，心底里也真正暗暗警醒起來。裴氏的待遇確實是好，可規(guī)矩也重，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送到府里頭去做事的。萬一去的兒孫不爭氣，違反了府里頭的規(guī)矩，那可真的會連累到全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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