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躍民騎著自行車顛顛地從密云水庫往城里騎著,從云南回來都兩個多月了,生活終于又恢復了常態,看書、釣魚、玩玩野外求生、做做飯,實在累了就工作一下,逍遙自在。
這周又到了見秦嶺的時候,鐘躍民覺得平時難騎的路都不算什么,腳下的踏板蹬起來虎虎生風,自行車速度都快趕上邊三輪了。
當鐘躍民正要超過邊三輪的時候,卻被對方用車輪別住,差一點兒就撞上了。
“你丫會不會騎車?往哪兒撞呢?!”鐘躍民忍不住破口大罵,這么寬的路,生往自己這邊擠,有病是怎么著?
邊三輪車斗里的人卻不羞不惱,“鐘躍民,好久不見!”
“喲!這不是姚文嗎?怎么這兒都能碰見你啊?”鐘躍民摘了墨鏡,定睛一瞧,發現車上坐著的還真是“熟人”。
“我是專門來找你的。”姚文道:“咱們找個地方談談?”
“咱們之間沒什么好聊的吧?”鐘躍民一只腳撐著地,一只腳架在車大扛上,斜著眼睛問道。
“俗話說不打不相識嘛,咱們怎么也算是老相識,敘敘舊總是可以的嘛。”姚文從車斗里跳下來,遞給鐘躍民一支煙,“來一支?”
“不抽煙。”鐘躍民拒絕道,“有什么話你就說吧,我還有事兒。”
“好,大家都是爽快人,我就不繞彎子了。”姚文自己點上煙,深深吸了一口。
鐘躍民扇了扇空氣中的煙,“趕緊的!”
姚文見狀,把煙扔到地上,用腳踩滅,“現在鬼市上生意都是我的,你要不要跟我一塊兒干?”
“嗯?”鐘躍民以為自己聽錯了,“你是說讓我跟你一塊兒干?”
“對,只要你愿意跟我一塊兒干,掙多少錢咱們都二八分,怎么樣?”姚文興奮地提議道,卻沒注意到鐘躍民冷淡的表情。
“行啊,有這種好事兒,我當然愿意了。”鐘躍民玩味道。
姚文一愣,他沒想到鐘躍民這么爽快就答應了,轉頭就跟騎著邊三輪的東子道:“我就說躍民肯定能答應,你們還反對,看吧,躍民這就叫識時務者為俊杰!”
“躍民,只要你跟我好好干,我肯定不會虧待你,二八分都是少的,以后肯定能給你更多!”姚文回過頭對鐘躍民大發承諾。
“不用,不用,二八已經很多了,我看三七就行!”鐘躍民笑著退讓道。
“三七就······”姚文話說到一半,腦子才轉過彎,“三七?”
“對啊,你三我七。”鐘躍民一本正經地拍拍姚文的肩膀,“二八實在太多了,我拿那么多,到時候兄弟們肯定有意見,你也難做不是?三七就行!”
姚文這才意識到什么,氣急敗壞道:“鐘躍民!你丫耍我!”
鐘躍民手一攤,無辜道:“我哪兒耍你了?二八分成可是你說的!”
“我說的是你八我二!”
“對啊,我八你二啊。”鐘躍民道。
東子趕緊提醒姚文道:“哥,說錯了,是我八你二!”
“對,我說錯了,剛才不算!是我八你二!”姚文趕緊糾正道。
鐘躍民微笑著道:“對啊,我八你二。本來我還想少拿點的,您非要堅持,那就這樣吧。”
說著鐘躍民勾起腳踏板,準備往前騎,“記得結賬的時候把錢送我家去啊!”
“哎?你別走啊,還沒有說清楚呢!”姚文一把拉住鐘躍民的車后座鐵架。
鐘躍民奇怪道:“怎么沒有算清楚啊?”
“是······是我姚文占八成,你鐘躍民占兩成!”姚文糾結了半天,才把自己的話說清楚。
“那你就學學大路上的電線桿吧。”鐘躍民把車龍頭一偏,腳底下一蹬。
“什么意思?”姚文摸著腦袋追問道。
鐘躍民早就如箭一般騎遠了。
東子在旁邊道:“哥,他是說大路上的電線桿-靠邊站呢!”
姚文眼珠子一瞪,“誰讓你多嘴的!?”
“我這不是看您不知道嘛?!”東子小聲嘀咕道。
姚文也顧不上東子的嘀咕,他沖著鐘躍民離去的方向跳著腳喊道:“鐘躍民,你給我等著!”
“哥,咱是摩托車,他是腳踏車,咱們追上去唄。”東子扭著油門提議道。
“追上去干什么?”姚文反問道。
“追上去揍他呀!”東子激動道:“這小子從頭到尾都沒想跟咱們合作,他就是耍咱們呢!咱們必須要教訓教訓他!”
“然后呢?”姚文又問道。
“然后?”東子疑惑道,“揍就揍唄,哪有然后?”
“所以我說讓你和彬子平時多看書,多看書,就是不聽!”姚文恨鐵不成鋼道,“咱們現在打了鐘躍民是痛快了,之后肯定就要面臨他的報復,咱們現在是做買賣的,和氣生財,平白給自己招這么大個敵人,實在是不智之舉!”
“對對,還是哥您說的對!”東子趕忙拍馬屁道:“還是哥看書多,有學問!”
姚文聽得心滿意足,“以后多看書,你也能和我一樣!”
“是,是!”東子一個勁兒地點頭,心里卻嘀咕著:“丫就會裝,看個三國演義,就敢當自己有學問!呸!”
“走,回城!”姚文不清楚東子心里的小九九,坐上車,發號施令道。
“哎!”東子一放剎車,一擰油門,邊三輪冒著黑煙開動了。
······
“秦嶺,怎么了,怎么情緒不高啊?”鐘躍民在營門口接到秦嶺,發現她有些心不在焉。
“沒······沒事。”秦嶺搖搖頭。
“我還不知道你?每次出來都跟放飛的小鳥一樣,現在臉上沒個笑模樣。”
秦嶺趕緊摸摸自己的臉,“真有這么明顯嗎?”
“就差掛仨字兒‘不高興’了!”鐘躍民笑道。
“討厭!”秦嶺捶了鐘躍民兩下,鐘躍民只當是撓癢癢了。
“好了,跟我說說,到底遇到啥事兒了?”
“還是推薦上大學的事情。”秦嶺嘆了口氣道:“這次連里本來要推薦兩個去上大學,有三個人競爭,我樣樣考核都是第一,肯定能上。”
“喲,這么有信心?”鐘躍民調侃道。
“那當然了!”秦嶺道:“我這段時間除了一個月跟你出來放風一次,其他時間都在刻苦學習業務,我可是特別努力了!”
“那現在又有什么新情況了?”
“嗯,現在名額少了一個,三個人爭一個名額。”秦嶺道。
鐘躍民道:“你不是業務能力第一嗎?哪還有啥好怕的?”
“如果光看業務能力我確實不怕,可有一個戰友她爸爸是軍區首長,我是在擔心。”秦嶺為難道。
“你怎么知道的?”鐘躍民奇怪道,“部隊里這種人很多,但是大部分都不愿意透露家里的情況,怕別人瞧不起。”
“我之前也不知道。”秦嶺道:“我也是聽另外一個戰友說的。”
鐘躍民心中了然,“被推薦的三個人之一吧?”
“嗯。”
“你這戰友還挺有心眼兒的。”鐘躍民忍不住笑道。
秦嶺疑惑地看著鐘躍民:“為什么這么說?我們關系還挺好的。”
“那你可就要小心點兒了。”
見秦嶺還是不明白,鐘躍民提醒道:“我問你,你們三個業務能力誰好誰差?”
“我最好,那個軍區首長的女兒第二,另外一個第三。”秦嶺回答道。
“也就是說,不管是兩個名額還是一個名額,你那個所謂的朋友被推薦上學的希望是最小的,是不是?”
“嗯。”秦嶺想了想,點頭承認。
“那不就結了。”鐘躍民笑道:“不管名額是一個還是兩個,她都難上學,那她是什么居心,你還能不清楚嗎?”
“不會吧?”秦嶺遲疑道,“她平時性子大大咧咧的,不像是這種人啊?”
“不管像不像吧,總之你心里有個數,再有就是別自亂了陣腳,平時怎么樣就怎么樣,總之這個學讓咱們上咱們就上,要是上不了,那就算了!”
秦嶺嗔怒道:“哪有你說的那么隨意!我可是準備了好長時間呢!”
“你干嘛這么在意上學這事兒啊?”鐘躍民問道。
不是鐘躍民腦子壞掉了隨便問這個問題,而是這年代,上大學和當兵相比,當兵絕對排在優先位置,退伍之后可以安排很不錯的工作,而上大學并非必要選項。
“嗯······”秦嶺竟然有些扭捏,掰著手指頭愣是說不出來。
“怎么了,你說說?”鐘躍民有些奇怪,“是不是寫信告訴外婆了?擔心最后沒去成沒面子?”
“不是,我告訴外婆不要抱太大希望,怕她擔心。”
鐘躍民愕然:“告訴她老人家不要抱太大希望,這也叫不讓她擔心啊?”
“哎呀!”秦嶺嬌怒,“你不懂!”
“就是我不懂,你才要跟我說啊?”
秦嶺解釋道:“我讓外婆不要抱希望,就告訴她我自己不是很在意,要是沒去成,她也不會擔心我太難過。”
“哦~原來還有這種說法。”鐘躍民恍然,這叫降低心里預期,給自己和別人減少壓力。
“你自己呢?”鐘躍民又追問道:“為什么想要上大學?”
秦嶺猶豫了下,才道:“因為你呀,你都是大學生了,我也想去大學。”
“我這大學是怎么上的,你還不知道?”鐘躍民啞然,“之前學校老師還給我寄講義,最近個把月連講義都沒有了,我都懷疑他們把我給忘了!”
“這只是暫時的,說不定什么時候就讓你回學校了。”秦嶺寬慰道。
鐘躍民也是在懶得想,他現在都快成了密云水庫管理處的正式員工了,前兩天處里的領導還勸他把組織關系轉到管理處,給他分房子呢,鐘躍民很是猶豫,最后知道是密云縣城里面的筒子樓,他就斷然拒絕了,開玩笑,這么小的房子就想把自己抽買咯?至少上下三層的大別野才行!
“算了,不說我這個糟心事兒了。忘了問你,推薦去哪個學校啊?”
秦嶺道:“指導員前些天找我談話,說是去可能去北大。”
“喲,那咱們倆學校還是鄰居呢!”鐘躍民笑道,“以后要是也會去了,咱們倆就能經常見面了!”
“想得美!”秦嶺嬌嗔道,“我們這次上學是四年制的,可能去江西上學,那里叫什么魚來著?”
“江西鯉魚洲?”
“對,就是這個名字!”秦嶺道:“叫這個名字,是不是鯉魚特別多啊?”
“嗯,不光魚多,蚊子也挺多!”
“啊?那怎么辦?”秦嶺想到這個,就覺得身上已經被蚊子咬了一樣。
鐘躍民壞笑道:“沒事兒,我給你撓!撓撓就不癢了。”
“你就知道開玩笑!”秦嶺見鐘躍民壞笑,就知道他藏著壞呢,“我們倆離得那么遠,你要這么高興!”
“放心吧,你就算真上大學,肯定也是在北京上,不會去江西的。”鐘躍民道。
秦嶺有些不大相信,“你怎么知道?你比我們指導員知道的還多?”
“那當然!”鐘躍民作傲嬌狀道:“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千年,后知五十年!萬事不決,請問躍民!諸事不順,請找躍民!一次五塊,你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咧!”
“你不光吹牛,還吆喝上了!”秦嶺被鐘躍民作怪的樣子逗得大笑。
可她哪知道,鐘躍民說的都是實話,只是沒人信罷了。
鐘躍民無奈地看著秦嶺整整笑了五分鐘,才停了下來。
秦嶺看了看鐘躍民手腕上的手表,“現在都快五點了,我得趕緊回去!”
“你不是有兩個小時的假嗎?這才出來一個小時,怎么就急著回去了?”
“馬上又要技能考核了,我得去練習業務技能。”秦嶺抓著鐘躍民的手,作可憐狀道:“等我考核完了再好好陪你,行不行?”
“那你就忍心看我蹬著自行車來回三個多鐘頭,只見你這么半個多小時?”鐘躍民板著臉。
秦嶺哀求道:“好躍民,你就讓我回去吧,其他戰友一分鐘都不休息,就我專門跑出來了,心里可著急了!”
鐘躍民心里一軟,“我這累了半天,出了一身臭汗,你說怎么辦?”
秦嶺踮起腳在鐘躍民臉上飛快地親了一口,“這樣總行了吧?”
“太快了,沒感受到,再來一次。”鐘躍民臉上不由掛著笑,嘴上卻不肯。
“哼!沒門兒!趕緊走!”秦嶺捶了鐘躍民一下,喝道,一下子露出了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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