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上遇到了薛己，看的出來，他是特意等在這里的。
“東廠內(nèi)部爭權(quán)奪利，傾軋猜忌，公公初掌東廠，若能在新君繼位之前完成整合自然是好的，若是不成，當慎重為上，切記切記。”示意薛己稍等，楊廷和語重心長的對白玉京說道。
白玉京明白他的意思，除非真能在短時間內(nèi)降服東廠那些老油條們的心，否則的話，這是不建議自己太得罪人，看來是對自己摘掉署理的帽子并不看好。
“多些老大人提醒，晚輩會小心的。如今正直多事之秋，老大人總理朝政，若有用的到晚輩的地方，但請吩咐便是。”既然已經(jīng)下定決心要壯大自己的勢力，自然是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建議國姓義子們守靈便是向外臣示好之舉，此刻再許些空頭承諾自然也算不得什么。
事實上白玉京甚至在考慮要不要想辦法避免楊廷和與嘉靖走向?qū)αⅲ斎淮耸虏⒉恢保�得慎重的考慮一下再做決斷。
“首輔大人，下官想回南京。”目送白玉京遠去，薛己開門見山的對楊廷和說道，他本就是南京太醫(yī)院的院判，去年跟正德來的京師，如今大事已了，便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沉默了一下，楊廷和點點頭道：“回吧，此事我會盡快安排。”
薛己木然的點了下頭，抱拳道：“多謝大人，若無別的吩咐，下官想去仁智殿看看大行皇帝。”
“一起吧！”
說著話，楊廷和率先向前走去。
自從太宗朱棣死在蒙古，遺體運回京師，停柩仁智殿以來，仁智殿就成了后代皇帝賓天之后的停靈之所，一般習慣上稱其為白虎殿，應(yīng)該取的是白虎肅殺之意。
此殿在武英殿以北，右翼門以西，緊挨御膳房，是一處規(guī)模比較大的宮殿區(qū)，除了作為大行皇帝的停靈之所以外，還是宮廷畫師的作畫場所（仁智殿現(xiàn)世不存，蠻清時為內(nèi)務(wù)府所在地）。
仁智殿有兩個門，東南角的叫思善門，內(nèi)外文武并公候世婦們早晚哭靈便來此處，不過此刻幾筵未設(shè)，并無外臣，只有幾個司禮監(jiān)禮儀房的幾個小火者守在門口，眼見楊廷和與薛己來至，匆忙上前行禮，接著門內(nèi)奔出一人，身穿監(jiān)丞服飾，楊廷和沒見過，但想來應(yīng)是禮儀房的掌事一類人員，便隨口問了幾句各處準備情況，對方果然對答如流，十分的干練。
“那些國姓義子們可曾過來么？”忽然想起張永去傳懿旨，自己一直忙碌，并未探其情況，也不知江彬等人是否奉詔，楊廷和便問道。
“除了平虜伯朱彬大都督因傷心病倒沒辦法入宮以外，其余都在。”那管事小心翼翼說道。
楊廷和微微皺了皺眉，看來讓許泰參與京城防務(wù)還是很有必要的，這幫人果然真有異心。
已是下午，早飯和午飯楊廷和都沒顧得上吃，卻一點兒餓的感覺都沒有，擺手示意那名管事去忙他的，和薛己進了大門，見里邊內(nèi)宦穿梭，一片忙碌的場景，偏殿內(nèi)亂哄哄的，也不知道那些國姓義子們在說些什么，主殿停靈的地方卻安靜的很，只有一個人跪在朱厚照的遺體旁邊默默的燒著紙錢，連夏氏都不見蹤影。
楊廷和本就不想見那些國姓義子，徑直和薛己進入主殿，這才看清，原來燒紙錢的不是別人，正是談允閑。
談允閑也聽到了動靜，發(fā)現(xiàn)是楊廷和跟薛己，卻并未起身見禮，也沒說話，而是仍舊自顧自的燒著紙錢，短短三個多月的時間，她瘦了足有二十多斤，原本合體的綠色官袍套在身上便顯得十分寬大，襯著她灰白的臉色，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愈發(fā)的形銷骨立，仿佛風大一些便能把她刮跑似的。
“談御醫(yī)，皇后娘娘呢？怎么不見她？”楊廷和主動搭話道。
“心神俱疲，下官著人送回宮了。”談允閑語氣淡淡的，頭也沒回。
楊廷和輕嘆了口氣，見談允閑不愿搭理自己，也就不再多言，默默的站在朱厚照的尸體旁發(fā)呆。
薛己沒有和談允閑說話，從旁邊拿起紙錢燒了一把，又上了三炷香，然后走到遺體正對的位置跪倒，三跪九叩之后，起身沖楊廷和抱拳作揖，沒說話便轉(zhuǎn)身出了大殿。
談允閑也走了，走的很慢，動作很輕，仿佛害怕驚動到朱厚照似的。
但她終究還是出了大殿，只剩楊廷和一人，微風吹動，長明燈劇烈的跳動了兩下，一股無法言說的氣氛忽然如同泰山般壓向楊廷和的心頭，他的腦子里一片空白，偏殿內(nèi)的吵吵聲也一下子變的不清晰起來，遠在云端一般。
這種感覺也不知持續(xù)了多久，也許是很久，也許是一瞬間，某刻，所有的感覺重新恢復(fù)正常，他才發(fā)現(xiàn)，渾身居然已經(jīng)全都被冷汗打濕了，如同剛剛從水里撈上來似的。
“噗通！”
腿一軟，他重重的跪到了地上，眼淚不由自主便流了出來，悲呼一聲“陛下啊，老臣有罪！”便將腦門兒重重的磕到了面前的地板上，發(fā)出“砰”的一聲悶響。
“夫君，你不是一直都說大行皇帝是個無道的昏君嘛，如今總算是賓天了，應(yīng)該高興才對……”
“住口！”楊廷和怒視黃娥，破天荒的用十分嚴厲的語氣說道：“君父君父，他再有不是，可以背后議論，可以當面勸諫，唯一不能幸災(zāi)樂禍，此非君子所為也。”
黃娥絲毫也沒有生氣，自從聽到朱厚照駕崩的消息后，楊慎已經(jīng)把自己關(guān)在書房多半天沒有說話了，她知道他是真的傷心，生怕他傷了身子，這才故意這么逗他。
“對不起，為夫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心神失守，有些失態(tài)了。”楊慎突然明白了黃娥的用意，語氣緩和下來，鼻子卻不知怎么忽然一酸，眼淚奪眶而出，一把抱住黃娥，顫聲道：“陛下真的賓天了，陛下真的賓天了，為夫怎么感覺像做夢似的？”
“是啊，真像一場夢。”黃娥喃喃自語，心里卻不知怎么想到了白玉京，不由自主便說了出來：“也不知道白公公怎么樣了？大行皇帝讓他署理東廠，少登高位，怕是禍非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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