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水聲輕緩悠長，給人一種在這地底之淵下，仿佛已流轉了千萬年般的滄幽感觸。

    他們兩個順著水聲向下走，漸漸地上的黃沙變少，兩側的石壁上開始出現一些風格略有不同、看起來更古老的蘇美魯壁畫。

    這些壁畫一直向下延伸，似乎布滿整個地道繪成一幅漫長敘事的石畫卷，越往深處，畫面的雕繪線條就越原始。

    這些石畫上記述了蘇美魯人在地底的初期建造開鑿、對混沌母神的祭祀崇拜、逐漸強大高等進化后創造的宏偉都城，以及再后來漸變成瘋狂風格的莫名抽象圖繪，和最后血腥的畸變怪物廝殺等不同世代階段的歷史故事。

    蘇龍在其中發現，一部分后期的壁畫用了很多篇幅，來描繪之前在地沙穴中差點令他失控的吸血巨怪，從畫中看來這種怪物正是由正常的蘇美魯人畸化而成。

    ……原來如此，這就解釋了為什么其被吞噬后殘剩下的靈體，是那蒼白的蘇美魯老者形象。

    可就是那殘魂竟然有那么強大的混沌瘋狂心智能力，這古老的種族，究竟對母神真理的探索和實踐達到了怎樣的地步？

    阿市跟在旁邊也在觀察這些石畫，她好像對理解其中的含義沒有太多興趣，但是被其中蘊含的那種詭秘氣息所深深吸引。

    這條漫長的地道兩側裝著幽藍的石晶燈，地上石縫間還有很多奇異的菌類發光照亮了空間。邊看邊行了很久之后，他們眼前的幽光轉暗，那綿久的水流聲則越來越響亮接近。

    前方出現向下的階梯，有水霧從那傳上來，蘇龍踏下去后看到這是最后一段很短的梯道，盡頭處就是一個小圓拱門，已經可以看到從外面映進的隱隱水光。

    他和阿市沿著石梯走出到那破朽的雕紋圓門之外，眼前豁然洞開，一條寬闊深長的地底大河橫亙在面前，幽青的水波徐徐流動。

    河道蜿蜒曲折，兩岸的地底石壁上的雕刻已經破敗得無法看清，上游傳來強有力的令人不安魔息，他們兩個沒有停頓便順著河流向上游方向行去。

    地底的淡藍光線中，粼粼的流水顯得異常清幽，但細看下去里面也是望不到底的黑暗。蘇龍和市姬走過一截河邊的窄道后，前方的石壁上出現古舊烏黑的火把雕座，焦黃的暗光照出這一側河道邊沿、再向前的石道壁上許多豎立的陰影。

    接近之后看清這是一排靠石壁站立的蘇美魯干尸，他們呈整齊的站姿，雙臂交叉斜十字在胸前，紅紫色的華麗袍服已破朽碎爛，肌膚都風化干癟成一層晦白的枯皮。

    他們這種樣子的死亡儀式感很類似東方僧侶的坐化，臉上的嘴巴一成不變的圓張，空空的眼眶里透出隱隱攝人的虛暗。

    走向上游的河道變得更寬，徐緩的水流也逐漸湍急起來，河岸壁邊干尸呈現的腐損程度也在加重，這種站死的儀祭形式應是從上游源頭開始向下延伸，越往上時間越早。

    當他們兩個走到，干尸只能看出骨架程度的地方時，再往前的河岸行路戛然中斷，這段河道也到了盡頭。河流轉而向右上延去，只是再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只有大河兩邊筆直的灰青峭壁。

    蘇龍正在考慮要不要接著潛水游上去，旁邊傳來悉悉碎碎的微響，他一回頭只見阿市居然開始寬衣解帶。

    他登時一呆，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你……你要干什么？”

    市姬很快褪衣完畢只剩姣好的雪白肌體，她把衣袍甲塞到蘇龍的手中，羞赧一笑：

    “我本為死而復生的魔體，后來經過生命魔力的轉化、最近又和你結了仙姻，體內已經晉出了仙魔變體之格；現在這情況，剛好可以用得上，我也試試看首次變身……”

    說罷阿市一個魚躍鉆入水中，玲瓏的嬌軀瞬間隱沒在墨藍的湍流里。

    眨眼之后，蘇龍面前的水下生出一片耀眼的青光，接著撲通一聲，一條巨大的青白鱗花紋、仙氣環繞的錦鯉破水而出，搖曳著浮游在他的旁邊。

    ……老婆成了仙鯉娘啊……蘇龍腕子上的鯉魚仙姻刺青這時微微發出暖光，傳來清涼的舒適。

    阿市微微張了張嘴，靈動的魚眼珠轉了幾下，便轉露出后背給他。

    蘇龍把她的衣服塞到自己的制服懷中，然后一個小跳上了魚背，阿市發出嗚嗚的鰓音，擺動長尾沖出，沿著河邊石壁向上游的深處迅捷游去。

    經過寬廣的這一段河面后，兩邊再度逐漸變窄，水流更加迅急，但阿市毫不費力地在繼續加速前游。

    兩側的石壁開始向內傾斜，空間漸漸狹小，詭秘的魔氣已經讓蘇龍心魂間感到些許煩悶，激蕩的水花不斷打上來濺濕了他的額發。

    最終游過了石壁斜挨住形成的一道巖縫后，他們到達了大河的源頭，這里是一片無垠地穴中的藍色湖泊，湖內側有一道巨大的瀑布從地淵頂上傾斜下來，激出氤氳的青色水汽和隆隆的巨響。

    蘇龍示意阿市到瀑布那里的湖邊上岸，她便徑直沖刺過去。

    抵岸后他跳到細碎鵝卵石鋪成的地面上，抹了抹臉上冰涼的湖水，同時背后一陣微白的精光閃過，輕碎的嘩啦水聲后細柔的腳步靠了過來。

    蘇龍轉頭，只見阿市濕透的秀發鋪在胸前，眼中的青光還在閃爍臉頰通紅，雙臂抱肩肌光晶閃，一臉的笑意卻忍不住這冰涼的嬌顫。

    ……還是變回人順眼一點，嗯……

    他右掌生出輕柔的溫暖罪火，幾下就烘干了她的身軀，然后掏出衣物來體貼地給阿市披上。

    她很快重新穿戴好袍甲，望著蘇龍的眼神里盡是幽波水柔，他沒有說話，心尖則是再被撩動。

    無言對視片刻，他們兩個回過神來，會心一笑，便開始打量觀察四周。

    蘇龍很快就注意到在那轟鳴的瀑布后面有一道黑石暗門，他們穿過激猛的水簾后身上又被打得半濕透，來到了這門前。

    門面上刻出許多彎曲的紋路，石紋里似乎有陳年的血漬，透著晦敗的暗紅；蘇龍用右手指頭觸上去感受了一下，血咒之息強烈傳來，于是他輕輕咬破自己的食指，在那些血紋上稍微涂抹。

    片刻后嘎吱怪聲響起，門左側的破碎不成形石雕從中裂開，接著沉重的暗門順著那裂縫向內洞開，露出了暗道。

    他們兩個一進入其中便聽到，從這暗穴地道的遠遠另一端傳來的，低沉吟誦聲，里面帶著深深的絕望祈求。

    蘇龍一聽見這誦音，右眼就頓時發出血紅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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