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涵不一會兒從書房里出來，跟莫小豆說了句我去辦差，就急匆匆地走了。莫小豆在院子里又站了一會兒，書房里正說的話，不是政斗就是宮斗的，總結一下，就是榮棠要恁死他那個叫榮棣的弟弟。

    搖了搖頭，莫小豆決定去吃點東西，這個世界太復雜，她摻和不了。

    這一天的晉陽縣城風聲鶴唳，原本晉陽人還站大街上看“熱鬧”，等官兵開始殺人抄家的時候，晉陽人就不敢看了，紛紛躲回家中避禍，大街小巷除了官兵看不見其他的人影。整個縣城空落落的，靜得瘆人。

    榮棠在晉陽縣城待了五天，這其間馮家的糧草被裝車運往了滄瀾江南岸的軍營。

    在第四天的頭上，秦豐谷派出的副將到了晉陽縣令，這位宋元將軍日夜趕路，連睡覺都是在馬上睡得，戰馬跑死了兩匹，站在榮棠面前的時候，宋將軍滿面風塵，說話都帶著倦意，可見是累狠了。

    “末將帶了一千精兵過來，”宋元跟榮棠稟道：“大將軍說了，若是末將覺得人手還不夠用，他可以再調兵過來。”

    “好，”榮棠點一下頭。

    榮元問：“殿下，末將帶兵在此駐守，那馮易甫的人？”

    “你挑一下人，”榮棠道：“沒有問題的，你留下，有問題的，將他們派去大將軍那里。”

    “殿下說的問題是？”

    “跟馮家有牽扯的不律不用，”榮棠道：“身家查著不甚清白的不用。”

    “是，”宋將軍領命，馮氏在晉陽可是大族，家在晉陽這里，要想跟馮家一點關系沒有，宋將軍暗自咂了一下嘴，這個太難了。你都有親朋好友，你自個兒跟馮家沒關系，你能保證你的親朋好友跟馮家沒關系？

    “等你在晉陽站穩了，”榮棠看著宋元道：“將這些人全都派去江岸的軍營。理由隨你找，我只一個要求，你要盡快摸清楚這里的一草一木，盡快地站穩腳跟。”

    “是，”宋元領命。

    “大將軍信你，那我也就信你，”榮棠又說了一句。

    宋元聽了這話就跪下給榮棠磕了一個頭，道：“末將定不負殿下所托。”

    “在我人在到南都之前，”榮棠起身走到了宋元的面前，親手將這位將軍扶起，小聲道：“晉陽這里的消息不要傳南傳，什么時候這里可以與外書信往來，你等我的消息。”

    “是，”宋元一口就應下了。

    “書信不能外傳，”莫小豆站在書房外問秦三少：“這要是封城嗎？”

    “嗯，是這樣，”秦三少點頭。

    不封城，你無法保證消息不外傳啊。

    書房的門打開，榮棠走出來了書房，身后跟著今日剛到的宋元。

    “殿下，我們這就出發嗎？”秦涵開口問道。

    榮棠看站在階下的晉陽縣令。

    晉陽縣令沖榮棠道：“下官一定好好輔佐宋將軍。”

    師爺站在自家大人的身后一縮脖子，一個一縣的父母官輔佐一個當兵的？晉陽以后會變成什么樣子？

    “去準備一下，我們這就出發，”榮棠跟一旁站著的周明山道。

    周明月領命了后，快步往院外走去。

    榮棠走到了晉陽縣令的面前，語氣很和緩地道：“該說話我都跟你說了，項大人好好保重吧。”

    “是，”晉陽縣令沖榮棠長揖一禮。他一個小小縣令，出身農家，十年寒窗才躍了龍門，當個七品小官，項川已經是知足，皇族，朝堂一直就離他很遠，誰能想到，在圣上景明帝遷都南都城之后，他治下的晉陽縣城就成了大人物們的必爭之地，如今大軍敗退至滄瀾江南岸，晉陽縣城被太子殿下當成了要獨占的禁地。

    日后晉陽會變成什么樣？縣令大人跟自己的師爺一樣，不敢想。

    榮棠一行人這一次離開晉陽城，晉城百姓還是出城送來了，官兵除了第一日動刀殺人之的一，其余數日都對晉陽百姓秋毫不犯，連馮家人，官兵都沒有為難，這讓晉陽百姓松了口的同時，對榮棠的看法再次恢復到原先的地方，太子殿下是個為國操心，也是個愛民的好人。

    榮棠坐在馬上，一身普通軍中衣衫，沖出城送他的晉陽百姓們抱拳行了一禮后，打馬往南跑去。

    等軍隊走沒影了，出城的百姓們才紛紛散去，馮族長今日也帶著族人出城來送榮棠，只是其他晉陽人站得離馮家人有些遠，這就讓馮氏族人獨占了城門下的一塊地方。

    這會兒百姓開始散去，馮氏族人都看著族長，他們回去嗎？

    “你們馮家，”百姓中，這時有人大聲說話：“藏了那么多的糧食卻還喊窮，還有臉出城堵著太子殿下鬧事，太子殿下仁慈，這次還留了糧食給你們，怕你們餓死。我說姓馮的，回去給太子殿下立個長生位，記住太子殿下的大恩吧！”

    馮族長認得說話的這個老頭兒，這是劉家的人，在晉陽也算大族，只是子孫沒有馮家出息，一直被馮家壓了一頭。現在掌兵的馮易甫走了，朝中的馮家子孫還不知道會是個什么下場，這些以往被馮家壓過一頭的人，都要踩著馮家翻身了。

    人群里出聲譏諷馮家的聲音此起彼伏，一時間竟是剎不住。

    有馮家的壯年男子忍不下這口氣，要出頭的時候，被族中老人攔住了。

    馮家壯男們被老人們示意看周圍。

    新來的宋將軍還站在那里沒有走，對馮家一向態度友好的項縣令低眉順皮地站在宋將軍身后，看著竟像是一個跟班的。還有站在四周的兵卒，絕大部分都生臉，聽著眾人罵他們馮家，這些兵卒聽得津津有味。

    這不是他們馮家可以橫行的晉陽縣城了。

    認清了這個事實后，馮家的壯男們低下了頭。

    “都回城吧，”聽罵聽得差不多了，宋元才開口讓百姓們回城。

    “將軍，”有城中大戶見頂盔摜甲的兵卒們將城門守得嚴實，沖宋元行禮問道：“這城門是要加強戒備了嗎？”

    “城門是要關，”宋元說了一句。

    晉陽人聽了宋元的話，都是愣怔住了，以為自己聽錯了，等反應過來后，城門下一片嘩然。城門要關？這不是要讓他們做牢嗎？

    晉陽縣令很是緊張地等著看宋元要怎么辦。

    宋元跟營中那些五大三粗的同僚不同，這是個長相很清秀的人，看著嘩然一片的晉陽人，宋將軍笑了笑，道：“之前本將聽說，你們擔心北原人會打過來，怎么？這會兒你們不擔心了？”

    人群一下子就又安靜了。

    先前開口問話的大戶顫聲道：“將軍這話何意？”

    北原人會打過來？

    “防患于未然，”宋元正色道：“當日大軍過江時，場面混亂，大將軍在江岸軍營里正在一一核實兵卒身份，晉陽這里，本將也要核實各位的身份，奸細無孔不鉆，我們要萬分小心才行。”

    “那要核實到何時？”人群里有人大聲問道。

    “無事了，城門自然就會重開，”宋元道：“不光是縣城，鄉野諸民也要核實身份，不在此期間，任何人都不得外出。”

    “那我們怎么討活計？”又有人高聲問道。

    “真過不下去的，縣衙會發米糧，”宋元看一眼發問的這個漢子，臉上還是笑瞇瞇地道：“比起北原人來，我想餓一兩天肚子不算什么。本將軍這是為了大家好，誰不聽令，我宋元是武夫，不會審案，只會殺人。”

    別看宋將軍說話從頭到尾都是笑瞇瞇的，可話說的，廣大聽眾都覺得害怕。

    宋元看向了晉陽縣令，道：“項大人還有話要說？”

    晉陽縣令無力道：“都散了吧，非常時期，諸位都忍耐此吧。”

    宋元笑著扭頭，看向了還站自己對面的馮氏族人。

    馮族長只覺得周身發冷，帶著族人離去時，腳步蹣跚，似乎身壓千斤，讓老爺子不堪重負。

    “請吧，項大人，”宋元請晉陽縣令進城。

    晉陽縣令進了城，城門便在他的身后轟然關上。

    街上有人這時手指著城樓，驚叫起來。

    晉陽縣令不明所以地抬頭往城樓上看去，城樓上懸掛了一溜排的人頭。

    “這？”晉陽縣令問宋元。

    “知道自己不聽話的下場了，我想就不會有那么多要作死了，”宋元看了一眼城樓，說：“時間有些久了，這些人頭都腐爛了，不過幸好是冬日了，風大，氣味還不至于熏人？”

    晉陽縣令轉身往縣衙的方向走去，他之前還看宋元的面相，還覺著這人應該是個好相處，現在看來是他太天真，能被派來接管晉陽縣城的人，能是什么好貨？

    “你回去，”宋元在晉陽縣令走了后，命自己的一個親兵道：“告訴大將軍，殿下離開晉陽回南都去了。還有，縣城好管，可是城外的那些鄉村，莊子不好管，我不但要封城，還得封路，請大將軍再派些人手過來。”

    “那得派多少人？”親兵問。

    “越多越好啊，”宋元拍一下小親兵的腦袋，“人越多，你家將軍手下的兵也就越多了，懂了嗎？”

    小親兵抱著腦袋跑了，就沒他家將軍不敢說的話，這話要是傳出去，旁人一定會認為他家將軍要擁兵自重了！

    小親兵跑了后，宋元抬頭看著城樓上的人頭，他的差事著實是燙手。

    “真他媽的要命，”宋將軍小聲罵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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