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發垂落，僅露出半張臉，慘白慘白，只那眼睛泛著血色的光。
微微的氣息繚繞在耳邊，長發從高仁的肩上垂下，濕漉漉的。
滴答！
滴答！
滴答！
水珠子從發梢滴落，滴在古井無波的水面上，蕩起了波紋，讓井水里的畫面更加的詭異。
肩上微沉。
似乎有一雙無形的手在將他往井中推……
一下……兩下……三下……
高仁紋絲不動。
“看來你的怨力還不夠大，坐下來好好談談，看在你被人沉井，冤死于此的份上，不要等我出手，到那時候，你的下場可不會太好……”
坐在井邊，高仁靜靜的等待了一會兒。
井中，黑氣翻滾，瞬間就將月光遮蔽，霎時間，更是有一條無法辨認形體的瘦小影子從井中，一直在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嘴里低低哼唱著童謠并伴隨著哭泣。
滴答，滴答……
孕婦兩腿之間似乎有鮮血在滴落，轉瞬之間，好像井水都被染紅了。
高仁剛要問話，恰在此時，孕婦發出尖銳痛苦的聲音，那巨大的肚子，可以看到正在快速蠕動。
一個小孩子的腦袋，從孕婦流血的兩腿之間慢慢滑落而出。
啪嗒……
鬼嬰！
什么鬼最為兇厲？
自然是一尸兩命的孕婦。
“都說……他中了舉……又通過了會試……榜上有名……新科進士呢！”
“都說……我的好日子要來了……終于苦盡甘來……”
“為什么？”
“為什么？”
“嗚嗚嗚嗚……”
“若非我父看他是讀書種子，一心教他、資助他……他哪能中得秀才……我瞎了眼啊……都瞎了眼啊……”
“他……看不上我了，和離便是……為什么……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還有一月便要出生了啊！這也是他……的孩子啊！”
“他……為何如此的狠心？”
“為什么？”
“為什么……圣賢書教他這樣做的嗎？”
“嗚嗚嗚嗚……”
“我……恨……啊……”
雖然只是只言片語，但只要稍稍腦補一番，便弄清楚了這孕婦的死因。
一個窮秀才，中了舉，然后進京趕考，得中進士第。
按照宋朝榜下捉婿的傳統，大乾也有類似的習俗，定然是某個豪門看中這進士，榮華富貴就在眼前，哪還顧得了前妻。
最后，便是殺妻殺子，奔前程去了。
“你死了多久了？”
“井中無歲月，哪知有多久？只知他……中進士那年，是大正七年……”
高仁微微一推算，竟然已經是十七年前的事了。
一個厲鬼不可能度過了十七年歲月，還只這點實力。
若一直這點怨氣，早就魂飛魄散。
高仁在井中搜尋了一番，果然看到了封印之物，那是一道“卍”字符，來自于佛門。
想來，當年這母子鬼物兩必然是兇氣滔天，危害四方。
十七年過去，當年的封印消減，然后被一車子的尸體吸引，這才一舉沖破禁制。若不是高仁在此，那聶氏商隊今晚可不好挺過去。
厲鬼解脫，需放下執念。
這執念十七年難消，高仁撇了撇嘴，問道：“你想報仇嗎？”
霎時間，這女鬼與鬼嬰的臉色俱都猙獰起來，怨氣彌漫，失控一般嘶吼起來：“報仇……對……報仇……殺盡天下負心人……殺盡天下讀書人……”
高仁揉了揉眉心，感覺這幾點功德不好賺啊，手指點在井壁之上，慢慢的畫著符，并沉聲道：“給你一次重新組織下語言的機會！”
“啊！”
符箓鎮壓之下，這女鬼抱著鬼嬰，將他重新塞進了肚子里，痛苦道：“報仇……殺……殺那個負心漢……”
“很好，你看，這不可以良好交流嘛！”高仁目視著厲鬼，大黑暗天的力量漸漸收攏，說道：“只要那負心人還活著，我給你復仇的機會，讓你親手去復仇……但在這之前，你和你的鬼嬰兒要給我乖乖的……”
不容違背的強大意志隨著大黑暗天滾滾而來，轟然一合，將枯井里一切屬于精神狀態的存在盡數納入其中。
神魂歸位。
高仁依舊閉著眼，眉頭微微皺起，似乎在感悟著什么。隨著他手一指，從旁邊一處平地上面，似乎有什么東西四分五裂，緊接著煙塵騰起，轟然仿佛有被撕扯碎裂的冥紙繽紛飛舞，而平地上面卻是露出了一個黑洞洞的枯井，然后從中驟的揚起了大片的黑色霧氣，瞬間就將月光遮蔽。
大黑暗天之枯井鬼母。
將神通一收，高仁睜開雙眼，抬頭看著夏月，喃喃道：“收獲伽椰子一個，今后若是再遇到厲鬼，看來可以組成一幅百鬼圖……百鬼夜行……嘿嘿嘿嘿……怎么感覺越來越邪惡了呢！”
一覺到天明，當東方破曉的那一刻，身為七品武者的劉耿猛然躍起，手里的兵器嗡鳴。
“怎么回事？守夜的呢？怎么都睡著了？”
隨著他的大吼，所有人都驚醒了，然后回想著昨晚的狀態，后心頓時冒出冷汗。
若是昨晚有敵人來襲，這都要交代在這里啊！
啊……呃……啊呃……
黑毛驢嚼著青草，瞇著眼嘲諷的看著一群大呼小叫的人類。
高仁在溪流邊洗漱完畢，走了回來，指著枯井道：“派兩個人去井底，里面有具尸骨，整理出來……”
“井底尸骨？”劉耿臉色變了變，凝重的問道：“不知……昨晚……”
高仁擺了擺手，說道：“乘著太陽還不烈，早點上路吧！”
說完，便拿出一根靈茶放入嘴里，慢慢的品著。
啊呃……
一張驢臉湊過來……
“去去去……”
沒多久，井底的尸骨整理了出來。
聶夫人看著那細小如筷子的人骨，臉色變了變，咬牙道：“這女人還懷著胎，什么人這樣歹毒？”
“她瞎了眼看中的丈夫唄！”
所有人為之一愕。
“虎毒尚且不食子，世間竟然有此等狠毒之人？”
將尸骨盡數放入壇中，高仁畫了道符箓封印了壇口，說道：“三年之后的冬至日，選一處上好墓地，麻煩夫人將她母子葬了吧！”
“三年？”
“或許要不了三年，如果我忘記了，那么便三年后冬至日葬了……”
“真是可憐人，我記住了。”
……
金華府，聶家商隊的返回，讓翹首以盼的金華豪門、富商俱都繃緊了心中的那根弦。
看上去，依舊風平浪靜，但在這安靜的背后，卻是暗流涌動，蕩漾卷涌起無數漩渦。
高仁騎著毛驢走進了聶家府邸。
富商豪門，掌握了靈茶的售賣權，想不富都難。
“母親，你可回來了……”
一個妙齡少女從內堂小鹿一般快跑著過來，看到大廳里坐著個陌生人，“哎呀”一聲，便背過身子。
“小倩……你過來，來見過大恩人，若是沒遇到高恩人，母親可就回不來了。”
“母親……”
少女快步走到聶夫人面前，急切道：“母親，你沒受傷吧？”
“我沒事……”
“聶小倩給恩人磕頭了……”
這個頭沒有磕下去，高仁捏住了那雙纖纖玉手，從指間開始，手指輕點，一直到了脊椎骨。
聶小倩滿臉通紅，整個身子都在發抖。
聶夫人捂住了嘴，努力不讓自己叫出聲來……
高仁實力，劉耿和他悄悄說過，深不可測，甚至便是那仙門中的人物。
這種實力，滅她聶氏滿門，只是舉手之勞。
我該怎么辦？
放開我女兒，有本事朝我來……
高仁指間繚繞著一道黑暗，在收手之后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繞著跌坐在地上的聶小倩走了數圈，淺笑著開口道：“你可愿隨我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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