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然無聲的，趙鼎撰寫的那份小報，突然間就火了。汴梁城中，沒有人再懷疑交趾的“富庶”，甚至在宋朝內(nèi)的交趾密探，都差點相信了。

    于是，一場輿論戰(zhàn)開始了。

    汴梁城中，突然又多了幾份小報，全都是批駁趙鼎寫的那份小報的聲音。

    首先就是“不服王化，沐猴而冠”，他們闡述了交趾的由來，說交趾也是用中國文字，怎能是“不服王化，沐猴而冠”？當(dāng)然，篡改歷史是免不了的了，可汴梁城的百姓不知道啊？

    其次，是“屢犯宋境”，則輕輕一筆帶過，說成是“誤會”。

    然后再竭力掩飾交趾的礦藏，認(rèn)為這是無中生有，完全是某些別有用心之人，想要達(dá)到某種不可描述的目的。這幾份小報，措詞大多大同小異，以宋人的角度，大肆鼓吹和平穩(wěn)定的美好，舞刀弄槍絕非上策。甚至還說“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天生五材，民并用之，廢一不可，誰能去兵？兵之設(shè)久矣，所以威不軌而昭文德也。圣人以興，亂人以廢”、“毋不敬，儼若思，安定辭，安民哉”、“夫文，止戈為武……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眾、豐財者也，故使子孫無忘其章”……都是在竭力撇清交趾的罪孽，然后擺出一副無賴的模樣，交趾也尊宋朝為宗主國嘛，你怎么能打交趾呢？這師出無名，是無道的！

    看似很有道理，但有心人一看，就知道這是有所針對的，或者說是極為心虛的。

    張正書的桌案上，就擺著這么幾份小報，他先是冷笑一聲，然后心道：“果不其然，能炸出幾個間諜來，就看皇城司和安撫司給不給力了。要是這么沒察覺，宋朝的反間諜就簡直如同虛設(shè)！”

    要知道，在這份小報之前，但凡是小報，全都是些宮廷秘史、名人八卦、邊事朝政、官員任免情況、受賄與否、有沒有養(yǎng)小老婆、兇殺案進(jìn)展情況等等這些博人眼球的新聞。為何一份關(guān)于交趾的小報，卻能引領(lǐng)風(fēng)潮了？用腳趾頭都想得到，是交趾的間諜做的。

    然而，這些交趾間諜忘了一個詞，叫做“欲蓋彌彰”。這時候的宋人，可不是后世明清的士大夫，只懂坐在家中清談，妄論天下，卻連天下多大都不知道。因為海貿(mào)繁盛，宋人早就知道了交趾的方位，更有不少出過海的宋人，也知道趙鼎寫的小報確實是實情。甚至，還有海圖，直接開船到交趾貿(mào)易的。

    交趾間諜“欲蓋彌彰”之下，原本還不怎么受重視的交趾，突然就出現(xiàn)在了宋朝上下的視野中。

    特別是朝廷，他們沒想到，根據(jù)“安撫司”的線報，再加上趙鼎寫的小報，和那些交趾間諜的小報，聰明的宋朝士大夫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交趾不窮，甚至還很富裕！土地肥沃，黃金遍地！

    這就不得了了，特別是官家趙煦，此刻已經(jīng)完全陷入了亢奮的狀態(tài)之中。

    “章卿，你且說說看，這交趾能打么？”

    在大宋皇宮中，垂拱殿內(nèi)，趙煦屏退了左右，單獨(dú)問計章惇。

    章惇是獨(dú)相，趙煦不問他問誰？而且，章惇對趙煦，可以算得上的忠心耿耿要知道，決議勵精圖治的皇帝，肯定是要重用改革派的。士為知己者死，皇帝以國士待你，你敢不以國士報之？天下人都要戳你的脊梁骨！

    “陛下，據(jù)安撫司所奏，此小報情況屬實。且交趾狼子野心，多次犯我邊境，擄我臣民，燒殺掠奪，無惡不作，當(dāng)以王師討之。只是廣南兩路，兵微將寡，士卒不行，如何能征討之？臣愚鈍，不知如何調(diào)兵遣將，如何調(diào)運(yùn)糧草，還望陛下三思！”

    章惇果然是官場老油條了，他先是交趾說得罪惡滔天，非得出兵不可。但話鋒一轉(zhuǎn)，把實際困難講了，要是皇帝還執(zhí)意要討伐，他也只能盡力籌劃了。如果皇帝覺得不劃算，不打，那么他也不會落得一個“尸位素餐”的罵名。

    趙煦皺眉道：“我大宋有百萬禁軍，豈會無兵可調(diào)？”

    “陛下，禁軍百萬，卻多列隊于西軍，急切間如何能調(diào)？若是西夏反撲，吐番進(jìn)犯，如何是好？”章惇始終覺得，西夏和吐番，才是宋朝的心腹大患。事實上，只要是宋朝的大臣，都這么認(rèn)為的。

    趙煦突然發(fā)怒了，厲聲道：“我大宋乃天tian朝上國，連小小交趾都無法光復(fù)？你且瞧瞧，民間義士都講了，這交趾是大宋固有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何能讓小小交趾，沐猴而冠，上躥下跳？”

    “陛下，交趾雖小，卻民風(fēng)彪悍。且山多林密，不好征討。加之瘴氣叢生，我大宋士卒，恐無法在此鏖戰(zhàn)。”章惇也帶兵打過仗，知道天時地利人和的道理。可偏生趙煦是個好大喜功之人，他被張正書和趙鼎聯(lián)手炮制的這份小報給洗腦了，一心想要恢復(fù)秦漢晉唐時的中國故土。

    要知道，趙煦是宋朝皇帝中少有的憤青，雖然他好大喜功，但是卻是主戰(zhàn)派，一心想要比肩太祖，做出一番成績來。

    既然西夏不好弄，吐番征服不了，那交趾這個有中國詩書文化基礎(chǔ)的藩國，還能征服不了嗎？

    “章卿，朕嘗聞交趾于秦漢之時，為中國故土，今西南交趾，或陷于愚昧，或如野人生于山林之中，不知王化，也不明于禮樂。今交趾淪于愚昧，陷于蠻荒，我大宋豈能不宣揚(yáng)王化以教之？”官家趙煦興致勃勃地說道，但章惇卻聽得滿頭大汗。

    這皇帝想一出是一出，可打仗豈是這么兒戲的？且不說調(diào)動士卒，便是軍械糧草，都不可能這么快集齊啊！再說了，如果抓捕了交趾的間諜，豈不是讓交趾有了防備？這交趾山多林密，攻難守易，如果不是突然發(fā)起襲擊，恐怕根本占不到什么便宜。甚至，還會因為瘴氣的原因，非戰(zhàn)斗減員也是承受不起的。

    章惇連忙說道：“陛下可曾記得富良江之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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