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出生起，余向晚就沒見過父母，接觸的最多的，便是穿白大褂的動物，以及消毒水的味道，還有各式各樣的奇奇怪怪的東西，每隔一段時間，便要抽一次血，刮點鱗片。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也沒有人告訴過她，只知道自己和他們不一樣。

    那些動物，有兩條腿，可以走來走去，而她，只有一條胖乎乎的尾巴，只能呆在水里，或者，被抱到鋪著白布的桌子上，擦干凈身體，然后用細細的管子往胳膊上扎。

    每天的食物，就是投喂到水里的各種小魚、小蝦和海草，偶爾也能被推到外面去曬曬太陽。

    她努力想與他們交流，卻沒有誰懂她。

    她每天的樂趣，就是觀察那些走來走去的動物，聽他們小聲交流，看他們做各種事情。

    后來，她懂了，那些能行走的，是人，而她，是一尾人魚。人魚，是沒有辦法長期暴露在空氣中的，盡管她也有肺，可魚尾如果離開水太長時間，便會干燥，鱗片會脫落，她也會生病。

    這是她某一次，趁那些人疏忽，自己爬出了魚缸后的親身經歷。而那一次嘗試，讓她差點死掉。

    魚缸壁被再次加高，又安裝了防護網，余向晚便再也逃不出去了。

    日復一日的觀察和模仿，余向晚漸漸有了自己的意識。她知道自己應該是自由的，不應該被關在這里。

    于是，每當工作人員走后，她便開始自己的計劃。

    夜深人靜時，她會嘗試發出聲音。

    第一次開口，在她發現自己的聲音能夠震碎外面的玻璃杯時，便想到了自己或許可以將魚缸震碎。

    但是，她失算了。魚缸壁，至少有10厘米厚，哪怕她叫破了喉嚨，除了將外面的儀器震碎之外，依然逃不出這里。

    第二天，那些人便將所有的東西全部換了一遍，甚至在魚缸外，又加裝了一層很厚的玻璃。

    那次之后，余向晚便不再嘗試。當她發現自己能夠聽懂他們說的話時，便學會了傾聽。

    某一天，實驗室里來了一個小男孩，總是圍著她的魚缸轉。那個小男孩有著清澈的眼睛，和白皙的皮膚。

    她聽那些人叫他韓宇，想讓他嘗試和她交流。

    韓宇很新奇地看著她，會和她說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告訴她人魚應該生活在大海里。

    自從知道逃不出去后，余向晚便漸漸學會了隱藏。她能聽懂他們說的話，也會模仿，但她從不在他們面前展示。

    韓宇每天都來，會帶一些小玩具，或者一些書，和她講書里的故事，告訴她關于外面的事情。

    長久的孤獨，并沒有摧毀余向晚崇尚自由的心。

    當韓宇發現她會靜靜地聽他講故事時，便每天挑選一個說給她聽。盡管她想裝作聽不懂，但眼神的變化，還是被韓宇看在了眼里。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韓宇講的故事里，大多都是關于海洋和其他魚類的事。

    每日的會面，成了余向晚最期待的事，而這件事，堅持了十年。那個叫韓宇的小男孩，長成了英俊的小伙子，而余向晚，也成年了。

    當韓宇陪著她一起在**的泳池曬太陽時，逆著光的韓宇，突然間讓余向晚怦然心動，然后，她發現自己的小腹開始發熱，逐漸往魚尾處蔓延。

    麻癢的感覺傳遍全身，隨后，一處裂縫從尾部開始逐漸往上延伸。在她熱到極致時，一雙光溜溜的腿出現了，她，變成了一個人！

    欣喜又激動的感覺，她只想與韓宇分享。可當她抬頭時，看到的，卻是韓宇狼狽地往后退，眼里隱隱有一股讓她覺得不安的情緒在涌動。

    余向晚感覺這樣的韓宇有些不對勁，但很快，他便回過神來。韓宇朝她伸手，想將她拉出水面。

    遲疑地將手放在韓宇的掌心，溫熱的感覺讓她有些想退縮。韓宇，卻沒有給她再次后退的機會。他的手握緊，使勁往上一拉，將余向晚拉到了泳池邊上，看著她的腿，伸出手去觸摸。

    陌生的感覺襲來，余向晚全身紅透了，韓宇依然在來回撫摸，嘴里發出驚嘆聲。

    變出了人腿，余向晚以為，這樣，她就可以和韓宇在一起了，可隨后發生的事，是她這一輩子的噩夢。

    一群穿白大褂的人圍了過來，忙著給她測體溫、測量腿部，抽取腿上的肌肉組織。而韓宇，則退到了人群之外，眼睜睜看著她被那群人包圍，被他們帶走，至始至終沒有多說一句話。

    余向晚又被關了起來，與之前不同的是，這一次，有人將長長的管子插進了她的身體，她親眼看到白色的魚卵從管子里被抽出來，放到了一個充滿白色煙霧的罐子里。

    等魚卵被抽盡，余向晚便恢復了人魚的模樣。在此期間，韓宇至死至終沒有來過一次。

    如果從來沒有相處過，余向晚也就不會有期待。當期待被一次次的失望磨滅時，余下的，便是無窮無盡的黑暗和怨恨。

    她多么想問一問韓宇，十年來的守候和陪伴，到底是為了什么？她以為，韓宇是喜歡她的，所以當變成人形終于可以在一起時，為什么等來的卻是他的不辭而別？

    曾經在心里無數次為他辯解，想著他可能有別的事來不了，但當日子一天天過去，始終沒有他的消息時，余向晚爆發了。

    她拼命地嘶吼，尖叫，用唯一可以攻擊的武器，將實驗室里所有的儀器都震碎了，人類卻安然無恙。

    她再次被重重的玻璃包圍，這一次，加上了帶電的鋼網。沒有人來救她的話，絕不可能逃出去。

    絕望的她，想撞玻璃，卻總被迷暈，以至于后來，她都有些神志不清了。

    五年后，再次見到韓宇，他的身邊，有了一個美麗的少婦。

    余向晚什么都忘了，唯一沒忘的，便是韓宇這個人。

    重新見到他，她的眼里有了光彩，可他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看，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條人魚�！�

    “哦，看起來不怎么樣嘛，虧你還能天天對著她講故事，也不嫌惡心。”

    “曉曉，你說得對，一開始，我的確是不情愿的。但是，我爸告訴我說，能看到人魚變人的那一天，我就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你知道，我從小就叛逆，為了贏得我爸的尊重，這件事，其實說起來，也沒那么乏味�！�

    “那，那些小人魚如果培養出了，一定要給我留一條，我最喜歡看這些東西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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