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應該熱鬧萬分的周家年會此時顯得靜寂無聲。

    姜老何許人也？由他來宣讀這份遺囑的意義非比尋常，眾人心里也明白，這是周老爺子在借助姜家的力量將自己想做的事情公諸于世。

    完全不給自己的兒女子孫商量的余地。

    哪怕從眼前看來，周陽在周家的地位已經無人能及，但老爺子仍然很放不下自己這位幺孫兒。

    連外人都能洞徹的事情，周家子孫們心里當然更加清楚。

    姜老宣讀得很慢，像是要將周老爺子寫出的一字一句都要扣到他們心里。

    “某人周士林，自知時日無多，故立下遺囑。”簡單的第一句話就透出著濃濃的悲傷。

    “某人自愿死后將周氏集團本人所持有的百分之三干股，全部無條件轉讓給周家老四周為民之養子周陽。”讀到這里，姜老稍稍停頓了一下，算是將第一條遺囑宣讀結束。

    周家子孫們多數人聽后均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還好，只是周氏集團百分之三的干股，即便以市價轉化為現金也不過兩千萬左右，完全在幾人的承受范圍之內。

    只要不是將周氏集團全部拱手讓出，其他都好說。

    唯獨周為進跟周為心二人始終提著一顆心，他們認為這份遺囑絕對不可能如此簡單，否則僅憑周陽今時今日的能耐，根本無須這般小題大做。

    只是轉讓百分之三的干股，他們誰還敢說個不字？

    別說百分之三，就算百分之三十，他們也只能打碎牙齒往肚子里吞。

    片刻后，姜老清了清嗓子接著說道，只是那若有若無的目光令周為進心臟一頓亂跳。

    “某人自愿死后將本人名下位于賈汪區南林鎮周莊村周家老宅轉入周陽名下，包括周家祖祠。”

    “望周家子孫遵循遺囑內容，不得有違。”

    “立囑人，周士林，見證人，南洲姜家。”姜老一口氣將遺囑宣讀完，更是在最后加上了見證人的話語。

    宣讀完之后，姜老嘆了口氣，在周老爺子肩膀上輕輕拍了拍，然后坐下。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聽完這份遺囑，所有周家子孫中好多人神態各不相同，有的愁眉緊鎖，要么就是面露茫然，一時間內沒有明白這條遺囑的意思。

    轉讓祖宅？

    一套老宅而已，況且還是郊區的老宅，就算將來拆遷最多不過幾百萬罷了，能值幾個錢？

    從字面意義上卻是如此，這么說來，相比之下，反而比第一條遺囑更容易讓人接受。

    唯獨周為進跟周為心兄弟二人倏地抬頭猛地跪在老爺子面前，不可置信般看向父親，兩人雙眼均是不自覺中流下淚水。

    或許在普通人眼中，周老爺子這是給周陽留了一筆資產以及一座容身之所，即便周陽不是現在的周陽，等老爺子百年之后，這些資產也足以令他一輩子高枕無憂。

    但兄弟二人明白，這才是老爺子最狠心的做法！比把整個周氏集團交出去還要狠！

    這基本上宣布著周陽才是周家未來的家主，而不是他周為進！

    哪怕將來他周為進能夠爬到更高的位置，周氏企業發展的再好，只要沒有周陽點頭的情況下，他們永遠都成了無根之人。

    一個連祖宗都認不了的人，才是對他們最大的諷刺。

    這一份隨意到連法律都未必能正式認可的遺囑給參加年會的所有賓客帶來前所未有的震撼。

    能來參加周家年會的又有幾個是普通人，稍作思考后，豈能不明白老爺子真正的打算？

    這無關錢財，無關權利，只有人性！

    “幺孫兒，他們不要你，我要，哪怕我咽了氣兒，你永遠都是我周家的人！”周老爺子看都沒看跪在地上的兒子一眼，緊緊抓著周陽的手，老淚縱橫。

    在場許多人都被這一幕感動了。

    沒有人覺得這是老爺子看到周陽現在的能力而做出的決定，因為，沒有這樣的必要。

    明明有無數種方法做到皆大歡喜，老爺子偏偏選擇了最難令周家子孫接受的一種。

    這說明，老爺子是真的在為他周家贖罪！

    慕心語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時候淚水沾滿了衣襟，楊蘭在一旁邊給女兒擦淚，自己卻又忍不住細聲抽泣。

    就連傲骨磷磷的姜老都在心里暗自嘆息著。

    “爺爺，有你這句話就夠了，幺孫兒年紀還輕，你看我，現在多厲害，這么多朋友愿意幫助我，我什么都不需要。”

    “再說，有大伯他們在，肯定做的比我要好很多倍。”周陽安慰著怒氣難平的老爺子，順帶著幫周為進說了一句。

    自第一次看到這份遺囑，周陽就已經洞悉了老爺子的真正想法，也正是因為這份遺囑，他才愿意放下所有的恩怨。

    許多年之前，從被周家踢出的那一刻起，周陽就不止一次想過自己重返周家的情形。

    但真到了這個時候，他反而比任何人都要平靜，這種從有到無，再從無到有的平靜不是誰都能體會。

    甚至除了平靜之外，他還感覺到了心痛。

    他從來沒有想到能從周家得到什么利益。

    就像他得知老爺子將不久于人世，寧可豁出去自己的一切也要為老爺子逆天改命，他要的只是一個說法，一個認可。

    現在，他得到了，沒有喜悅，沒有自得，只為老爺子做出的決定感到萬般難受，他能想象到老爺子的內心有多愧疚。

    “爸，你放心，從今往后，我們一定會好好對待小陽，過去都是我們的錯，請你原諒我們。”此時，跪在老爺子面前的周為進泣不成聲，狠狠地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

    身后的其余周家子孫看著周為進這樣，也連忙跟著跪下，面對老爺子磕頭認錯。

    其實，他們心里已經有數，不可能指望老爺子收回成命，而是到了這個時候，他們才真正明白自己有多傷老爺子的心。

    經歷了這么多年的社會浮沉，早已染黑的那顆心被老爺子的一份遺囑喚醒，回想起過去的種種，他們無地自容。

    況且，經過姜老見證的這份遺囑沒有人能夠改變。

    不過老爺子并不是真的要“趕盡殺絕”。

    只要他們不去主動排擠周陽，那么他們還是周家的人，這是他們想繼續做周家人的唯一出路。

    聽到這話，許久之后，老爺子才轉身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子孫們，“都起來吧，你們給我記住一句話。”

    “周陽在哪兒，周家就在哪兒！”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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