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高涼是一座經濟欠發達的小城，但市區終究是市區，哪怕圣誕節的氣氛亦不如往年那般濃厚，街道上依舊人來人往，其中更有不少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的中學生，男男女女，或牽手，或擁肩，青澀的臉上滿是欣喜，大概是附近幾所學校里逃晚修的小情侶，急著在這個有節日氣息的夜晚多多相聚。

    繁華鬧市燈光普照，霓虹閃爍，位列街道兩側的商鋪里的音響傳出各種各樣的聲音，歌聲、叫賣聲不一而足，交織在一起宛如一首盛大的交響曲，給這座小城平和的夜晚增添了幾分活力，一副繁華盛世的景象。

    感慨過后的寧希竹似乎拋掉了多愁善感的情緒，接受了舊城過客的身份，背著雙手走在人群中，臉上張揚著喜悅，一如當初十七歲的年紀，充滿了朝氣。

    蘇景很喜歡寧希竹現在的樣子，尤其是她那一雙黑色的晶瑩的大眼睛，在這一刻無比澄澈明亮，宛如天上的星辰，靈氣十足。

    眼如月牙，眸如星子，佳人當是如此！

    一路倒是沒有說太多的話，蘇景故意落后寧希竹半步，口罩上面露出來的一雙眼睛看著寧希竹，充滿了笑意和寵愛。

    在這一刻，他仿佛置身在一個只有他和寧希竹兩個人的世界里，他聽不到周遭所有聲音，他的眼里只有寧希竹雀躍的身影，他的耳朵里只聽到寧希竹清脆的笑聲。

    只不過，他總覺得少了些什么。

    思索片刻，蘇景低聲感嘆道：“如果貓娘也在這里，那就好了！”

    寧希竹微微一愣，旋即笑靨如花，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在燈光的照射下，差點恍了蘇景的心神。

    只見她認同道：“是啊，如果貓娘也在這里，就完美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腦子里不由浮現出貓娘那道肥胖且如雪般純白的身影。

    對于倆人而言，貓娘在他們心中的地位是很重要的，這無關貓娘的身形和體重，更因為在無數個日子里的相伴。

    這一點，蘇景感觸更甚。

    “我應該帶貓娘來的。”寧希竹的語氣有些許懊惱，這一次出來，她本來想著帶貓娘一起的，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是很合適，畢竟雙方父母見面，終究是嚴肅了些。況且酒店是公眾場合，帶寵物難免會讓一些人有意見，所以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沒關系，下次還有機會。”蘇景笑著說了一句，他也覺得有些惋惜，不知道下一次再看到寧希竹露出這一副少女姿態會在什么時候，只不過仿佛貓娘看到寧希竹后跟寧希竹愈發親近一樣，在蘇景的心里，寧希竹的地位遠遠比貓娘還要高。

    小城的街道并不長，很快就走到底了，穿過馬路便回到了江邊，蘇景甚至不用太刻意就能看到他們吃飯的酒店。

    江風并不算凜冽，但吹在身上還是有些冷意，蘇景把不知道什么時候拉下來的外套拉鏈拉到頂，抬頭仰望著天空。

    “現在很少能看到星星了啊，真好看！”

    高涼的江邊并不像南都的珠江邊一樣燈火璀璨把整片夜空都照亮，小城市再繁華，終究還是比不上大城市。只不過在這里，蘇景能看到久違的星空，星空下的大氣層顯得格外清澈，不像大城市那般灰蒙蒙。

    “是啊！”寧希竹也跟著抬頭，盡管冬天的星星并不如夏天那般數不勝數，但還是讓寧希竹一陣失神，她知道蘇景說的“現在”不是指季節變遷，而是時代的一個階段。這樣炫目的星空在大城市里可不多見，哪怕是有，也沒有多少人會抬頭看上一眼。

    人們總是這樣，嘴里說著詩和遠方，并且愿意為之努力，卻極少會抬頭看一眼星空。

    “上一次看星空，大概是遇到你之前的事了。”寧希竹的聲音充滿了感慨，隨后她低下頭，看著旁邊撐著欄桿抬著頭，一動不動宛如雕像的蘇景，在柔和的燈光下，他側臉的曲線愈發柔和，潔白的皮膚似乎散發出一層薄弱的光澤。寧希竹看不到蘇景的眼神，但她能看到蘇景嘴角上有一絲隱約的笑意，極為恬淡，又極其安寧。似乎站在他的身邊，就能深刻感受到“現世安穩，歲月靜好”一樣。

    寧希竹之所以鐘愛蘇景，并非是蘇景的書生意氣，又或者是崇拜，而是這一種泰然自若和與世無爭的恬淡心境，這也是她一直疑惑不解的謎團。

    為什么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會有這樣一個在許多老年人身上都看不到的平和呢？

    在這個夜晚，寧希竹忍不住問了出來。

    蘇景低下頭看著平靜的江面，跟清澈的夜空不同，江水很渾濁。

    思考了片刻，蘇景搖了搖頭，聲音夾在江風中。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不過既然你都這么說了，我就當你是在夸我了。”

    說罷，蘇景朝寧希竹笑了起來，宛如一個得到表揚的小孩子。

    “本來就是夸你！”寧希竹看到蘇景臉上綻開的笑意，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絲毫沒有介意蘇景沒有解開她的疑惑，其實這個疑惑并不重要，就好像寧希竹永遠也不明白為什么蘇景發呆時會有那樣一種洞察世事的眼神一樣。

    她只需知道，蘇景的人是她的，蘇景的心也是她的，這便已足夠了。

    又在江邊吹了一會江風，夜幕更深了，蘇景提出了回去酒店的建議，寧希竹欣然應允。

    回到酒店，四位長輩還坐在一起兩兩暢聊，看桌間的氣氛，似乎并沒有因為兩個年輕人的離開而變差，反而更加融洽了。

    尤其是老蘇，一向喜歡端著架子顧及形象的他此刻沒個正形地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搭在旁邊空著的椅子的椅背，卷著舌頭跟老寧說著大話，而老寧也不差，甚至翹起了二郎腿，就差嘴里叼著一根煙了，蘇景甚至懷疑，如果沒有蘇母和寧母在場，恐怕兩個大老爺們早就赤著胳膊上陣，包廂里早就煙氣彌漫了。

    只不過在看到推門而入的蘇景和寧希竹時，作為長輩的兩個大男人迅速端坐起來，不管怎么說，在小輩面前，這些長輩總是要維持自己的形象的。

    盡管只是匆匆一瞥，但這個場面還是深深刻在蘇景的腦海里，看著坐在椅子上眼觀鼻鼻觀心的兩個大男人，蘇景有些哭笑不得，怪不得他們要支開他和寧希竹，原來是有小輩在這里他們放不開啊。

    寧希竹落后蘇景一步，倒是沒看到這個場景，眼看著蘇景站立在原地不動，她有些疑惑地問道：“怎么了？”

    “沒事。”蘇景往旁邊挪了一下讓出一個身位，語氣里帶著壓抑不住的笑意。

    寧希竹不明所以地走到蘇景的身邊，跟蘇景并立而站，見桌間一切如常，又狐疑地看了一眼蘇景，歪著腦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聽到蘇景話里的促狹之意，老寧的神色倒是沒有變化，老蘇則面露尷尬，只不過趁著寧希竹沒注意到這里，狠狠地瞪了一眼蘇景。

    蘇景還是第一次看到父親這個樣子，心里是又好笑又無語，而老蘇這一瞪眼，換做往常，他大概會覺得后背一涼，只是現在倒不覺得有多可怕，相反，他還覺得喝上頭的老蘇很可愛。

    見鎮不住蘇景這個兔崽子，老蘇就無奈了。

    “回來啦？站在那里干嘛，坐下來啊。”蘇母很自覺的幫老蘇解了圍，等到蘇景和寧希竹落座后，她又忍不住問道，“玩得開心嗎？”

    說著，她朝蘇景一番擠眉弄眼，倒是讓蘇景一陣無語。

    “還好吧。”寧希竹回答得有些遲疑，饒是她有多敢愛敢恨，在長輩面前始終還是有些含蓄。

    “去哪玩啦？”蘇母緊接著問道，就好像女兒被男同學約出去回來后問東問西的母親一樣。

    “去江邊吹了吹風，又在附近逛了下。”蘇景看出寧希竹臉上有些窘迫，于是搶在寧希竹開口前回答。

    蘇母只是“哦”了一聲，便沒有問下去，只是看著兩個年輕人，臉上露出溫和的笑意，還時不時和寧母耳語幾句。

    兩個年輕人回來后，話題自然又落在了他們身上，只不過這次沒有說太久，老蘇和老寧兩個大老爺們也喝夠了，酒足飯飽后坐了一會，這一頓對蘇景和寧希竹來說意義非凡的家宴便也結束了。

    默不作聲付過賬后，蘇景一家和寧希竹一家在酒店門口分了手，倒是沒有什么依依不舍的場面，只不過在分開前，兩家長輩四個人都說了一句“首都見”，倒是讓蘇景和寧希竹面面相覷，但很快寧希竹就笑了起來。

    她沒想到蘇母真的說服了寧父寧母，要不是這三個字，她都差點忘記了蘇母還答應了她這個事。

    寧希竹開心了，蘇景就開心，他臉上的笑意比寧希竹的更甚，他不僅僅是因為寧希竹高興而高興，更重要的原因是兩家長輩相處得這么和諧，對他和寧希竹來說，是一件好得不能再好的事情。

    誰不希望家庭和諧？

    辭別寧家人后，蘇景也開著車載著老蘇和蘇母往家的方向駛去。

    雖然老蘇的酒量不錯，但因為許久不喝酒了，而今晚又喝了不少，此時醉意已經上來了，一上車便在后座呼呼大睡，狹窄的車廂里充斥著濃烈的酒精味道。

    蘇景眉頭輕皺，他本來就不喜愛酒精的味道，更別說這種從人體揮發出來的味道了，他看了一眼老蘇身上的衣服，然后把自己的外套遞給蘇母讓她蓋在老蘇身上，然后在窗戶上開了一道小縫。

    進風不大，不過足以驅散車廂里的酒味了。

    手指按了一下方向盤上的一個按鈕，車載音響里邊傳出一陣舒緩的鋼琴曲，很適合助眠。尤其是老蘇這種搞音樂的，一聽到這個聲音，臉上露出了享受的神色。

    而這時，蘇母的一句話，讓蘇景神情錯愕！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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