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
晚霞滿天,冷風落日,倒沒有落木蕭蕭,他坐在牢房里。
雖說也有一個書桌一個床,一床薄被。
可終究是算是暗無天日。
他這心里有些數(shù)不清的感情,終歸是落寞。
人在這牢獄,等于休息。
忍不住的蹣跚著想著那些過去的事,過去的人。
他驍勇侯活了三十余年,從來都是風流倜儻,哪里有過這樣的落魄的時候,他想。
那時候在江左文氏,山石旖旎,風清水秀,荷塘小橋,曲水流觴,那時候他初見文氏,原本是驕矜少女,可在夜色里,烏亮青絲仿佛剛清洗過,身上還帶著一種令人著迷的清香。
說實話,娶到文娟,是自己三生有幸。
清風明月,半池春水,都不及女兒嬌女兒香,女兒軟。
他想到和阿娟新婚燕爾的時候,整日里過得快活,要么舞文弄墨潑茶香,要么騎馬打獵逐落花。
有一次二人一起畫畫,到最后累得睡著。
父親喊他,他起身,發(fā)現(xiàn)阿娟牽了他的衣袖,卻只能沒辦法,用匕首隔了袖子起身,何嘗不是“斷袖”的風月故事。
他想著,念著,終究流了眼淚。
他被沈氏的嬌怯溫柔迷惑了心智,竟然忘了自己的初心。
朝朝暮暮的相處,文氏殫心竭慮,為自己不知道做了多少事情,可自己居然會一而二,再而三的忘卻她,傷害她。
那些夾雜了言語劇毒的利刃,一次又一次的扎傷了她的心吧。
無法言喻的痛苦,在那么一剎那席卷而來。
心臟仿佛被難以抵抗的情緒碾壓,呼吸受不住控制,他捂著心口,幾乎要死在此時。
服侍他的老太監(jiān)走了進來,見到原本好好的郎君已經(jīng)面如白紙,呼吸不能,尖叫道、
“大事不好了!南三郎大病,命在旦夕了!”
消息傳到南園,原本就憂心不已的南先生,騰地站起身,而后又落下。
“此事一定要瞞著你母親。”
他對南來吩咐道。
南來應了聲,可又問道:“驚鴻那里呢?”
“說罷,不說她也會知道。”
待南來領(lǐng)了吩咐離去之后,他終于忍不住吐出一大口心頭血來。
“嘔”
南先生趴在桌子上,半日才恢復氣力,自己擦了血液,若無其事的繼續(xù)寫書。
只是這書卷似乎每一筆都用盡氣力一般。
南驚鴻再一次回到那個夢里。
她一身戎裝,手里拿著刀槍,腰上是寶劍,背上是七殺弓。
父親不知道還能不能活,可是她必須前去。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她不是千古孝女,可她不能讓父親死去,所以哪怕是地獄森羅殿,她都要闖一闖。
無數(shù)次拼殺,無數(shù)次受傷,她的馬受了重傷,人被甩了下來。
她仍然不后退。
她早些年就入了寒毒,眼瞎寒毒發(fā)作,她感受到身后的疼痛,傷口之處,如同百蟲噬咬。
她看到她發(fā)了瘋的戰(zhàn),手持匕首,收割著敵軍的生命。
可那些人,也是孩子,十幾歲,二十幾歲,三四十歲,五十多歲。
他們也有親人,愛人,友人。
可沒辦法,如果不殺了他們,怎么救回自己的父親?
自己一無所依,只有父親了。
母親祖父祖母相繼去世,她是真的只有父親了。哪怕是父親不喜歡自己。
她看見了長禹,穿過了層層的士兵,救下了差點死去的父親,看見了長禹把父親交給了藺楚。
自己孤身一人來救自己。
他看到他撫摸著她眼角的淚痣,他看著她,抱起她,溫柔的說:“卿卿,我把你放在我心底。”
她看見他在她幫著王寧知贏了后笑,“她可真是個狡詐的小狐貍。”眼角眉梢都是溫柔。
他看著她下棋贏了走了后,摩挲著棋子,看著她的背影,很久很久。
她看著紅梅發(fā),雪落,她看見他瞧著她和王寧知相攜著,眼角毫無忌憚的笑容,和他轉(zhuǎn)身后的落寞。
她看見他一次又一次的讓著她,帶著絕望與悲哀的看著她。
她看見他喝的酩酊大醉,抱著藺楚哭了。“明天她要嫁人了,為什么,新郎不是我?”
她看著他在刀光劍影里,縱橫不易的冷漠。
她看到在王寧知以她和孩子的名義逼迫他時,他跪了下來。
她看到他放下了軍權(quán),自愿為囚徒。
她看見兄長萬馬踐踏成為肉泥而死。
看見南家滿門,血流成河,昔日她喜歡的花,母親養(yǎng)的貓,祖父的狗,都死了。
一夜之間,南園覆滅。
她看到最后,她死之前,他殺了王寧知。
“南驚鴻,你怎么敢死?”
卻原來無數(shù)次他輕而易舉都可以殺王寧知,卻是為了她一再忍耐。
她看見大雪落滿城,她的尸體被他抱了起來,坐在皇城最高處,他雙目凄涼的看著遠方。
“南驚鴻,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喜歡你,入骨,可為什么,你從來都沒有發(fā)現(xiàn)呢?”
“南驚鴻,江山如何?都不及你,你就真的那么狠心?”
南驚鴻胸口處忍不住撕裂般的疼痛,她幾乎忍不住要吐出一口血來。
幾乎凄涼一笑道。
“長禹”
夢境醒來,一身冷汗,這頻頻捷報并沒有什么用。
炎炎盛夏落入尾聲。
淮安城和淮陰城都在她掌控之下。圣人似乎放心不已,可是她已經(jīng)半個月沒收到長禹的筆信了。
長禹倒沒有想到,到最后站在自己面前的居然是這個叫趙子卿的男人。
在這夜色的盡頭。
他施施然站在這里,提步上前,倒是游刃有余如果不細看,忽略這大漠孤煙的背景,倒有點像是風度翩翩的王侯公子,陌上看花,秦淮樓里賞美人,閑來無事吟詩百闕,亦或是提筆作畫。
可有誰會想到這人提步上前,白袍染血,手里不是狼毫古琴,卻是殺人利刃,眉間不是風花雪月,而是血水一滴呢?
他像是森羅殿前來的羅剎,又像是墮落的神佛。
趙子卿只覺得雙股戰(zhàn)戰(zhàn)。
他殺了自己的叔父后,就在想為自己謀一條后路,可沒想到的是,終究是很難。
所以他暗地里搜羅,最終還是尋找到與這番外琉璃國的聯(lián)系。
琉璃國早就覬覦中原已久,現(xiàn)下這樣的好機會,渾水摸魚,何樂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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