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服少女面帶嬌羞，低了頭柔聲說：“我是芮芮，你不記得我了？”

    她說得很慢，慢到鹿寧宇完全聽懂了。

    鹿寧宇怎么會不記得，這個一直出現在他夢里，和他在夢里談了一場戀愛的張芮。可是就因為他記得，他一直清楚那是他的夢，從未和現實混淆。

    而現在她竟然出現在眼前，出現在他的現實生活里，還是以這樣一種形態，又要他如何接受？

    鹿寧宇求助的眼神望向許靈依，似是希望她能告訴自己，現在該如何是好。

    許靈依也是頭一遭自己面對這樣的事情，一時不知道該做些什么，也只能硬著頭皮開口：“這位同學，咱們能先談一談嗎？”

    張芮始終直愣愣的看著鹿寧宇，此時才把目光轉向許靈依：“我知道，你們是來帶我走的。”

    許靈依一愣，她還是頭一次見到這么通情達理的鬼魂。難怪張芮最初看到他們的時候一點也慌張，原來是早有心理準備。

    “如果是之前遇到你，我一定會開心的跟你走，可是現在……”張芮轉頭深深的忘了鹿寧宇一眼，現在的她明顯已經有了不舍。

    許靈依皺了眉頭，沉默了一陣才說：“我明白，會逗留在這個世上的鬼魂，都有自己的不舍與執念，但這不能成為讓你留下的理由。”

    “能不能再給我點時間？”

    許靈依很想答應，但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張芮不再說話，只是癡癡的望著鹿寧宇，一雙眼睛溫柔的快要滴出水來。

    鹿寧宇看著用天語溝通了半天的許靈依和張芮，一句也沒有聽懂，而且看起來也沒有人要解釋給他聽的意思，他覺得自己徹底被忽略了，不甘心的打斷了二人的交談。

    他盯著張芮問：“你到底是誰？”

    聽到鹿寧宇略微顫抖的聲音，張芮突然笑了，只是許靈依覺得，那笑容中有些凄涼。

    算起來，張芮應該是鹿寧宇的學姐，他們年同一所高中，只是沒有那個緣分相識。因為當鹿寧宇進入學校的時候，張芮已經是這校園中的一縷幽魂了。

    張芮從小品學兼優，一直是老師家長中的好學生乖孩子，是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代表。

    她一路從重點小學到重點中學，再到重點高中，無論到哪里，考試從來都是第一名。就連生病發揮失常的時候，都沒跌到過第二名。

    所有人都對她寄予了最深厚的期望，包括她自己。然而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張芮第一次失手，在大學保送考試上。

    老師家長極力安慰，希望她能放平心態，即使失去了保送資格，以她的實力，參加高考一樣能夠考到理想的學校。

    張芮也告訴自己，這只是一次小小的失誤，不會影響大局。但是壓力已經形成，說什么都無法挽回了。

    心態失衡，再加上從未有過的失敗陰影，張芮幾乎抑郁。內心的痛苦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徹底失去了面對生活的勇氣。

    在高考前一星期，她從學校最高的樓頂跳了下來。

    那一天，下了一場很大的雨，她看著被沖刷的毫無血色的自己，心中一片茫然。

    這么多年，她到底做了什么？在她短短的人生中，似乎除了學習再也沒有其他的了，就連死了，依然被困在學校里。

    也因為被困在學校里，她看著自己的學弟學妹在這里日復一日的走著她走過的路，也漸漸發現自己錯過了什么。

    那些原本即使痛苦也是美好的青春，被她徹底屏蔽在麻木的生活之外。她實在不甘心，為什么其他人的生活都多姿多彩，只有她的人生如此蒼白？

    會注意到鹿寧宇幾乎是必然的。

    自從鹿寧宇進入學校，也始終生活在眾人的眼球之下。但是與張芮不同，鹿寧宇活得更加恣意。除了兼顧學習以外，各種校內外活動中，也時常能看到他的身影。

    會對他產生好感，似乎也是必然的。

    鹿寧宇過著張芮想要卻得不到的生活，她喜歡那樣的他，喜歡那樣活著的他。即使只能遠遠看著，她依然喜歡。

    張芮活著的時候并不是沒有過青春的萌動，卻都被身邊的人和自己硬生生的壓了回去。而現在，再沒有什么能壓抑她的心情了。

    那一天，鹿寧宇和幾個同學玩錢仙，張芮被那簡陋的咒語召喚了過去。

    她清楚的聽到了鹿寧宇問：“我什么時候能夠交到女朋友？”

    即使已經不會有溫度，張芮還是覺得自己臉上一熱，然后她推動這銅錢告訴他：“很快。”

    如果他愿意。

    張芮知道自己無法與鹿寧宇如常人般相處，但她還是希望，當他在學校的時候，她能夠時常陪在他的身邊。

    沒想到，張芮竟然會被那同樣簡陋的錢仙咒語吸進了銅錢中。她無法離開那神奇的銅錢，卻也因此被帶離學校，并且能時時陪在鹿寧宇身邊，更加使她能進入鹿寧宇的夢里，和他談起了戀愛。

    鹿寧宇也很喜歡這個夢，同樣愿意留在夢里，與之纏綿。

    張芮本以為他們或許可以用這樣的方式天長地久，可是許靈依出現了。

    很久以前，張芮被困在校園中無法來去，她沒想到連死都無法擺脫學校的束縛，苦惱時有過路的游魂告訴她，如果有一天有人能看到她，又不怕她，那個人應該就能帶她離開。

    偏偏在這個時候，這個人出現了，在她最不愿離開的時候。

    張芮用正常的語速講述這一切，鹿寧宇完全聽不懂。許靈依將這些話，一點點轉述給鹿寧宇，聽過之后，他卻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鹿寧宇從小就知道自己體質特異，總會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他甚至不是第一次見到鬼魂。

    小時候，莫語奇為了讓他相信，也為了讓他聽話，沒少找讓他看到一些特別的“人”。可是，這是第一次有鬼魂來找他談戀愛。這樣的感情，他實在消受不起。

    鹿寧宇的感覺許靈依能懂。最初，卓無言出現在許靈依面前，繼而影響到她的現實生活的時候，她也無法接受。

    同樣的，她也能理解張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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