傘神安靜地看著信紙，完事之后，輕輕嘆了口氣。
像是感慨，又像是……松懈。
似乎心里的什么石頭落地。
“這個糟老頭子……總是這樣，當初就是因為救一個冤罪之人得罪了貓國王宮里面的人，被發配到了這種偏遠的地區，真是不長記性呢……”
她嘴里埋怨著，卻又沒有埋怨的意思。
傘神當著三人的面翻開了亞伯的筆記，上面記載著瑣碎的事情，一頁一頁如同回憶一樣，許多她知道的，還有一些使她不知道的。
她沒有偷看過亞伯的筆記本，但是也聽他閑聊過里面的許多趣事，現在再看時候，回憶遙遠了許多。
世上最荒涼的事情，莫過于物是人非。
她記得曾經閑下來的亞伯會經常抱著她跟她講故事。
現在她終于自己看見了這些故事。
“找到了。”莫尼卡平靜說道，這頁日記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上面的墨跡有少許年歲的痕跡，記錄了當年關于貝貝和六寸間的故事。
【二十年前，瘟疫爆發的時候，我就知道出事了。】
【卡察瓦德，一名神秘又無比強大的黑巫師，他偷走了珀樹林里面一只強大精怪的財富。】
【這筆財富有多少？】
【我也算是一個有錢人，但是當我找到它們的時候，我才知道自己多么的貧窮，而這筆財富又將會給切爾利斯鎮帶來怎樣的災難】
【我讓我的朋友們封印了它，也清除了上面原本的咒印，雖然我不了解】
【聽說……是某種遮掩咒語，我想應該是卡察瓦德拿走了另外一部分，害怕精怪的報復吧……】
【是的，我這么，我知道這對那個怪物不公平，但是我沒有能力滿足它，所以……就這么著吧】
這不是全部，不過似乎是事情的起源，這件事情傘神應該是知曉的。
她的面容間平靜的不像話。
繼續向下翻動，幾人很快就就找到了下一處關鍵的線索。
【卡察瓦德死了】
【在數月之前，瀾月祖母寫信告知于我，我以為一切的一切已經結束了】
【壞人得到了懲治，我也可以物歸原主】
【聽起來多么完美的結局呵！】
【可事情遠遠沒有我想的這么簡單】
【原來貝貝身上的六寸間詛咒是來自于……卡察瓦德！這個該死的混蛋！】
【瀾月祖母說她的法力不如卡察瓦德，為貝貝做的娃娃安德魯只能保佑貝貝一人，到時候詛咒爆發蔓延，他身邊的人都會……】
【我不能放棄貝貝，他是我的一切……圣靈主啊！原諒我這一生自私這一次……哪怕是賠上莊園所有人的命，我也要他好好活著！】
【對不起……我的愛人，我愛的人們……】
【我真的……真的沒有辦法了……】
落筆處的痕跡很雜亂，最后那句話，竟然透露一股莫名的心酸。
“為什么？”
傘神忽而開口問了一句。
三人微微一怔。
迷離的眼神里面夾雜著恐怖的殺意，壓迫著三人，幾乎直不起腰。
“亞伯做了一輩子的好事，為什么落得這樣的下場？”
她喃喃自語，說了很多遍。
但其實她只說了一遍。
她是傘神，也不是傘神。
早在許久之前，莊園的精怪們為了給亞伯報仇，商量好后將自己的力量全部交給了狀態最好的傘神。
亞伯生前花了很多力氣收留它們，為它們建立神祀，供養它們，卻基本沒有要它們做什么。
到頭來亞伯最后出事的時候，它們卻什么也做不了。
鐵頭魔人太強了。
所有的精怪目睹了當年亞伯拉罕坐在自己的輪椅上被鐵頭魔人一劍劈成兩半。
精怪怕恩人血，所以亞伯刻意挑了一個偏僻的地方，怕他的血濺在它們身上。
這么些年，這些野生精怪身上的暴躁與惡念早就被亞伯感化，如今看見了自己的恩人橫死當場，誰也受不了。
生不能保護亞伯拉罕，死也得為他復仇。
傘神如今的力量已經壓制了鐵頭魔人，但是不知道詛咒的起源，就無法殺死它。
終于……等到了這一刻。
在三人注視之下，傘神突然對著豐南鄭重叩首。
“砰！”
“砰！”
“砰！”
一共三下。
這不是什么儀式。
“謝謝你。”傘神這么說道，眼中盡是釋然。
豐南也對著傘神鞠了一躬，認真回道：“也謝謝你。”
亞朵尼斯和莫尼卡看得有些莫名，但還是起身學著豐南的模樣，對傘神鞠了一躬。
紅色的手指輕輕繞動，在空中畫出了什么紋絡，而后輕輕點在了三人的額間。
“現在它看不見你們了。”
“回去吧……亞伯拉罕的莊園……不再有了。”
猶如無數聲的輕嘆，就在三人的耳畔，又像是響在心底。
“傘神大人，您……不一起嗎？”
亞朵尼斯遲疑片刻，還是問出了這一句。
傘神救了他們的命，她不想看見傘神和鐵頭魔人死磕。
“不了。”
“這里是我的家。”
“無論生或死，我都要陪著亞伯。”
豐南沒有遲疑，捂住自己殘廢的右臂帶頭走出了神社。
“走吧，朵朵。”莫尼卡再度對傘神道了一聲謝，拉著亞朵尼斯出了房間。
出了莊園，一輪血月懸空，豐南靠在莊園門口，倦意和失血過多后的眩暈混為一談，讓他的眼前逐漸黑暗。
豐南感覺自己還能撐得住，只是眼睛看不清楚東西了。
“南！你沒事吧？”
亞朵尼斯驚叫一聲，莫尼卡扶助身子有些發軟的豐南，卻看見豐南搖搖頭，疲憊道：“問題不大，就是困了些，過一會兒我恢復力量就沒有什么問題了。”
扶著豐南朝著下山的路走去，稍微走了一截路，身后便映出了熊熊烈焰燃燒的刺目光芒。
火光滔天，燒得星辰傾斜，燒得看不見月亮蹤影。
好大的一場火。
神社之中，傘神在烈火里面，為亞伯拉罕拼合上了最后一塊碎骨。
她輕輕吻過亞伯的額頭。
溫柔將紅傘放在了枯骨的懷里，傘神出了門去，回身最后看了一眼亞伯。
輕手關上房門，傘神站在了鐵頭魔人的面前，面色平靜。
這一刻，一直強橫的鐵頭魔人終于感受到了恐懼。
他看見了傘神的身后。
密密麻麻站著一片精怪虛影。
它們獻祭了自己的生命。
只是為了給亞伯報仇。
這些精怪等這一刻……已經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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