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暖追著一個方向斬殺了幾人，其他方向的卻已經追之不及，蘇暖勃然大怒，體內力量因怒意變得如火灼熱，刺激得她渾身顫抖，她劍指前方，身體不需控制便自行舞動起來，長劍在空中劃過，留下一道道銀色的殘影，忽地她低喝一聲，所有殘影如流星般在空中閃過，那些正在逃離的夜襲者動作齊齊一震，胸前同時出現一道貫穿的劍傷。

    眨眼間所有逃離的夜襲者都倒地身亡，反而是最開始被蘇暖劍招擊倒的那幾人還有未死透的，有夜襲者斷斷續續發出求饒之音，蘇暖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毫不猶豫地抬手將未死之人一一刺死。

    確認場上再無活人后，蘇暖方轉身看向縮在一旁的甘泉寺祭者。

    這些蘇暖再熟悉不過的面容如今都帶著驚慌和悲痛，見蘇暖望過來，她們竟然微微瑟縮了一下。

    甘泉寺寺主不動聲色地挪了挪身體，攔住了蘇暖看向大家的目光，恭聲道：“多謝仙師救命之恩。”

    蘇暖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但看著向自己彎腰作揖的寺主，她不及多想，忙上前扶起寺主，聲音又是歡喜又是惶恐：“寺主，您不認識我了嗎？您何需跟我多禮？”

    寺主直起身來，神情疑惑地看著蘇暖，問道：“仙師與我相識？”片刻后她又搖頭道，“仙師神資非凡，觀之難忘，我應該并未見過。”

    蘇暖這才想起自己身形變大的事情，正欲說自己就是蘇暖，忽然從殘破的院墻處翻進一個人來，直接撲到寺主懷中，哭著道：“寺主！寺主！”

    寺主摟著懷中的女孩神色激動，連連道：“小蘇，幸好你方才不在寺中！幸好你方才不在寺中！”

    蘇暖如遭雷擊，她知道是何處不對了，方才在山間她看到的那飛奔的身影……不正是自己么？

    如今在寺主懷中哭得一顫一顫的那個人，正是六歲的蘇暖。

    小蘇暖抽抽噎噎地說：“寺主，是這個大姐姐救了我們么？”

    寺主拍著小蘇暖的背，一邊說：“正是這位仙師相救。”

    蘇暖就看到小蘇暖偷偷從寺主懷里用又崇拜又感激的神色看著自己。蘇暖心中一酸，曾幾何時，她確實想過若那夜有一個大英雄從天而降，解救甘泉寺于生死邊緣該有多好。

    只可惜，僅僅是幻想罷了。

    蘇暖輕輕一嘆，正想說什么，忽然祭者中站出一人來哭道：“妹妹！妹妹！”

    眾人皆將目光放在哭喊之人身上，蘇暖認出來這滿身血污的女子正是甘泉寺祭者副首滕麗。

    滕麗的妹妹躺在蘇暖左方，滕麗跌跌撞撞地跑過去將妹妹抱起，滕麗的妹妹被夜襲者的法術擊中了胸膛，心肺都露了出來，早已氣絕身亡了。

    滕麗原本還懷著一線希望，見到妹妹此番慘狀，一時接受不了，直接暈了過去。

    活著的祭者們也紛紛跑向倒下的人，大部分倒下的祭者都已氣絕，只有一兩個幸運的，沒被法術傷在要害，此時還有一息尚存，被大家尋了出來，手忙腳亂地幫著包扎救治。

    蘇暖看著眼前忙忙碌碌的大家，明知都是幻覺，卻依然希望這一切能持續得久一點，也就故作不知地上前幫手。

    夜色漸漸退去，天邊橙紅色的光芒染紅了一片天空，甘泉寺的祭者們這才將傷者安頓，將死者收殮，眾人在往常行早課的屋中或坐或站，神色都十分萎靡。

    滕麗一直守在妹妹的尸身旁，此時忽然道：“寺主，那些惡人究竟是何來路？”

    寺主滿臉疲憊，搖頭道：“我也不知。”

    滕麗目露恨意：“我們甘泉寺在此數十年從未得罪過誰，雖然我們也能修煉，但資質平凡，眾姐妹窮盡一生也無法突破煉體期了，為何這些修者會突然來襲？”

    滕麗說著忽然神色一怔，半晌方問道：“我好似聽到那些人說著要尋什么‘寶物’？寺主，我甘泉寺何來寶物？究竟是誰要害我們？”

    蘇暖原本只是呆坐一旁，雖然心中有千言萬語，卻是不敢開口多說，只怕說錯一句就會打破這夢境，此時忽然聽到滕麗的話，蘇暖猛地一震，神情頓時難看起來。

    寺主聽到此話，還沒來得及說什么，依偎在她旁邊的小蘇暖已顫聲問：“滕麗姐姐，你，你說那些惡人在尋，尋‘寶物’？”

    滕麗回想了一下，語氣更肯定了：“不錯，他們確實這么說。”

    小蘇暖神色頓時變得蒼白，她看著寺主，渾身抖如糠刷，好似就要暈過去了。

    蘇暖亦如墜冰窟，難以自制地顫抖起來，她不愿卻無法克制地想著：是我！是我害了大家！

    小蘇暖此時也悲呼出聲：“寺主！是我害了大家！”

    寺主神色悲戚：“小蘇……”

    “什么！？”滕麗沖了過去，抓著小蘇暖的肩膀搖晃著，吼道，“此話何意？小蘇！！什么叫你害了大家？”

    祭者們紛紛看向小蘇，有些人也跟著發問，各人的聲音交雜在一起，一時間蘇暖什么也聽不清。

    片刻后，小蘇暖哀叫著：“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說著，小蘇暖整個人伏在地上痛哭不止。

    此時眾人好似都忘記了真正蘇暖的存在，她神情恍惚地看著眼前亂紛紛的人們，耳邊卻只能聽到小蘇暖一遍遍責怪自己的聲音，漸漸地，蘇暖也跟著喃喃說道：“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她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耳邊似聽到那些死去的人們痛苦的呼號，摻雜著若有若無的責備聲。

    蘇暖神情呆滯，不斷重復著“是我的錯”，持劍的右手緩緩舉起，將閃爍著寒光的長劍緊緊壓在了自己脖子上。

    那輕輕的責備聲變得幾不可聞，寺主輕柔的聲音在蘇暖耳邊響起：“小蘇，大家都在等著你，來吧，贖罪過后，我們又能團聚了。”

    蘇暖眼角滑落一滴淚水，她嘴角微微抬起，喃喃道：“寺主，各位姐姐，小蘇來了。”

    說罷，她右手微微用力，鋒利的劍刃劃破了柔嫩的脖頸，忽然她無神的雙目深處青光流轉，隱隱聞得一聲慘叫，四周的場景如琉璃碎裂，半晌后，蘇暖仿佛從夢中醒了過來，她眨了眨眼，發現自己正站在臺階上，右手依然擺著舉劍自盡的姿勢，脖頸間微微刺痛，手指摸去，一道血痕出現在指尖。

    蘇暖低頭看向自己，依然是六歲孩童的模樣，她又左右四顧了一番，不知何時她已經穿過了那濃厚的白霧，上方百階處立著一座由巨大的石劍與數塊巨石構成的山門，石劍之上有極為活靈活現的青石龍雕盤旋其上，最上方的巨石上刻有“軒轅劍派”四個大字，與鳳七娘那塊小劍令牌上的字體如出一轍。

    蘇暖遙遙望著山門，腦中卻還在回想著方才那一幕，一直以來被她死死壓住的恐懼瘋狂地蔓延，她無法控制地想著，甘泉寺突然被滅門是不是真的是因為她？越想，她心中的恐懼、悔恨就越多，漸漸讓她有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如果因為你而害得大家枉死，你怎么辦呢？心底有個聲音在問著。

    蘇暖死死咬唇，仰頭望向天空，碧藍的天空和她在甘泉山仰望過的無數次一樣美麗，她的心里慢慢有了答案。

    再次看向軒轅劍派的山門，蘇暖的神情重新恢復了平靜，就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她抬腳開始新的一輪攀爬。

    剛剛踏上一階臺階，異變突生，數道中正古樸的劍意飛撲而至，徑直撞向蘇暖，蘇暖毫無準備，頓時被撞退了一步，又回到了原地。

    她退回去后劍意便消失了，蘇暖定了定神，試探地再次攀上石階。

    劍意如期而至，這次蘇暖有了準備，雖然被撞得搖晃了幾下，雙腳卻牢牢立在了石階之上，穩住身形后她立刻又上了一階。

    隨著她的攀爬，那盤旋飛舞的劍意愈來愈強，漸漸帶有凌厲之勢，蘇暖只覺渾身都刺痛難當，那劍意的力量更是讓她站立都困難，更別說繼續攀爬了。

    抬頭看著已攀過半數的石階，蘇暖咬牙伏下身子，雙手緊緊扣住石階的縫隙，緩緩地抬腳向上爬。

    這可真是名副其實的爬臺階啊，劍意之力讓蘇暖的衣衫都鼓動起來，她有種身處狂風巨浪之感，只要稍稍松懈便會被劍意帶跑。

    又艱難地爬了一會，山門已是近在眼前，然而劍意之力亦達到了頂峰，蘇暖雙目被森森劍意刺激得疼痛不已，難以睜開，裸露在衣衫外的肌膚更是仿佛被無數刀刃來回刮擦，浮現了無數血點，看著頗為瘆人。

    蘇暖每爬上一階，都需要歇息許久方敢再次嘗試攀爬，體內的力量在飛快地流失，漸漸地連意識都有些模糊，身體愈發疼痛了，蘇暖想著，也許再過一會，她的皮肉會被還在增強的劍意割破。

    只要回到白霧前的臺階就安全了……蘇暖心中冒出個念頭，但她立刻就將這念頭甩到了腦后，勉力睜眼看了看只有五階之遙的山門，蘇暖狠狠咬住了自己的舌尖。

    嘴里隱隱有些血腥味，劇痛讓蘇暖的身體好像又有了些力氣，她盡力讓自己與石階貼得更緊，一點一點向上挪著。

    不知過了多久，蘇暖終于爬到了山門之前的石階上，一直盤旋的劍意忽然消失了，蘇暖只覺周身一輕，她躺在山門之前，極度的疲勞飛快地席卷了全身，她感到自己的身軀就像爛泥一般，連一絲一毫的動彈都做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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