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陶家兄弟帶來女媧城的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五年，當(dāng)初醫(yī)修就曾明說，陶文麟的情況就算使用閻王愁也就能維持五年左右，眼看著期限將近，蘇暖也越來越沉默。
陶文麟明顯比五年前虛弱了許多，現(xiàn)在不管陶文麒如何糾纏他也沒法陪他玩那些幼稚的游戲了，就算在院子里散步，他也是走兩步喘一喘，走不到一刻鐘就無法堅持。
小楠偶爾會偷偷跟蘇暖抹淚，雖然她是做著婢女的活計，可畢竟與陶文麟一起生活了這么久，她看著陶文麟的生命猶如風(fēng)中殘燭一樣一點點熄滅心中又如何能好受？更何況陶文麟似乎也漸漸發(fā)現(xiàn)了這個事實，他大部分時間都沉默不語，一開口就是安排陶文麒之后的生活，而陶文麒還懵懂不知弟弟正在走向死亡。
每當(dāng)這時，蘇暖也很沉默，她日夜都在想還有什么辦法能延續(xù)陶文麟的生命，初月丹……她早在參加完奇珍會后就問過五更的醫(yī)者，若有初月丹可能救治陶文麟。
醫(yī)者原話是這么說的：“客人，且不說初月丹只有那么三顆，就算您有一顆初月丹，您的朋友體內(nèi)毒素相互糾纏，破壞任何一方，都會造成您朋友立刻死亡，可以這么說，如今他的生命還能延續(xù)，完全是因為體內(nèi)毒素維持的那種微妙平衡，更何況您的朋友只是肉身凡胎，初月丹入體祛毒時造成的痛苦恐怕他也無法承受。”
原本抱著用初月丹給陶文麟續(xù)命的想法也破滅了，蘇暖只好再想其他法子，五年來，她從未放棄過尋找救治陶文麟的希望，然而隨著時間流逝，這個希望已經(jīng)越來越渺茫。
直到近日，陶文麟已經(jīng)基本無法下床了，他長時間地陷入昏迷，皮膚泛著不詳?shù)那嘧仙�，蘇暖將五更的醫(yī)修請來一次又一次得到的結(jié)果只是讓人更加絕望。
就連神智還只是孩童的陶文麒也知道弟弟情況不妙了，他日日夜夜守在陶文麟床邊，不是在一遍一遍地呼喚他的名字，就是眼也不眨地看著他，好像生怕一個錯眼陶文麟就會消失在他眼前一樣，無論小楠如何勸慰，陶文麒就是一步也不肯離開。
偶爾遇到陶文麟清醒時，他會艱難地對著哥哥笑一笑，小聲地跟陶文麒說話，也不管他聽不聽得懂，有一次蘇暖來看陶文麟時，還在屋外就聽到陶文麟細(xì)若游絲的聲音：“哥哥，你知道嗎？一開始我真的很嫉妒你，為什么你可以成為修者，而我卻為了活下去不得不忍受那些事情，以前我們明明長得那么像，為什么被洛平折磨的是我？”
屋里靜默了一陣，陶文麒現(xiàn)有的智力還不足以回答這么復(fù)雜的問題，過了一會，陶文麟似乎輕輕笑了一聲，又說：“可是現(xiàn)在我不嫉妒你了，哥哥，人這一生又漫長又無趣，以后就只剩下你去熬著了�！彼暮粑耧L(fēng)箱一樣響，“你現(xiàn)在這樣跟孩子一樣也挺好…暖兒會護(hù)著你的，小楠，小楠也會照顧你的，你不用害怕…”
陶文麒孩子氣的聲音響起：“弟弟，你也別怕，我會保護(hù)你的�！�
陶文麟用哄小孩的聲音哄著自己哥哥：“好，你保護(hù)我，哥哥，對不起，我以前竟然希望我兩的經(jīng)歷能換過來…你，你不要怪我…”
跟著蘇暖一起聽到這番話的小楠捂著嘴泣不成聲，蘇暖面沉如水，她遞給小楠一方帕子，沒有驚動屋內(nèi)的陶家兄弟，轉(zhuǎn)身悄聲離開了。
直到見到顏暉，蘇暖才忍不住痛哭出聲，她捂著臉，淚水從指縫間滴落下來，難過得語不成調(diào)。
顏暉默默看著蘇暖哭到全身顫抖，皮膚下的金光又隱隱流動，他咬牙不讓自己發(fā)出聲音，因為強(qiáng)忍痛苦而微微顫抖。
沉浸在又要失去重要之人這樣的悲痛中的蘇暖沒有注意到顏暉的不對勁，她哭了一場后情緒平復(fù)了許多，用力揉了揉眼睛，蘇暖道：“我再去尋尋有沒有辦法延續(xù)文麟哥哥的性命…”說罷，她就又匆匆出門了。
顏暉看著蘇暖的背影消失，淡漠的臉上掙扎的神色轉(zhuǎn)瞬即逝，他緩緩閉上雙眼，重新進(jìn)入入定的狀態(tài)。
又過了三日，陶文麟陷入了徹底的昏迷，任誰都知道他已經(jīng)進(jìn)入了彌留之際，隨時都可能在昏迷中離世。
蘇暖和陶文麒一起寸步不離地守著陶文麟，陶文麒一直在哭，眼睛都腫得睜不開，不肯吃不肯喝也不肯去休息，蘇暖擔(dān)心他可能熬不過去，最后不得已將他弄暈，借此讓他稍作休息。
陶文麒昏過去后，陶文麟奇跡般地醒了，他看著蘇暖微微笑著，眼神明亮如星，臉頰泛著不正常的紅色，顯然處在回光返照之中，他生命的燭火已經(jīng)燃到了盡頭，最后突然爆出的這一點光亮燃盡后就將徹底熄滅。
陶文麟的聲音前所未有地輕松，他的語氣里甚至帶著笑意：“暖兒，別傷心，我要去見爹娘了…他們在陰間一定等了我好久了�！彼粗册＃旖菕熘诖男θ�，“你說，我爹娘可能認(rèn)得出我？丟了這個骯臟的肉身后，我的魂魄是不是還是以前的模樣？”
蘇暖強(qiáng)忍的淚水終于滑落，她哽咽著無法接話，陶文麟的臉色忽然又變得灰暗，他黯然道：“我一身罪孽，滿心惡毒，大概…大概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吧，不知道閻王爺能不能網(wǎng)開一面，讓我在去之前見一見爹娘…”他游移著目光，神智重新漸漸陷入混沌，“不過…爹娘也許都已經(jīng)去投胎了…也好，若讓他們知道我和哥哥變成現(xiàn)在這樣子…他們不知道，不知道得有多…難過…”
陶文麟忽然揮動著雙手，淚水從他緊閉的眼睛里流出來，他好像也突然回到了幼年的時光中，胡亂喊著：“爹，爹…娘…娘，我好疼，好疼啊…”一會兒，他又記起在洛平手中的日子，“公子，饒了奴吧，奴受不了…受不了了…好痛，好痛…”他哭叫著，又喊，“哥哥，哥哥…你要等我…我會去找你的，哥哥，你一定要活著…”
蘇暖緊緊握著陶文麟胡亂揮舞的雙手，這個自從重逢后就一直把自己緊緊關(guān)在殼子里的人，瀕死之時終于將他的脆弱和痛苦暴露人前，蘇暖哭著喚他：“文麟哥哥，求求你別死，以后你有我，有文麒哥哥和暉哥哥，我們都會保護(hù)你，再也不會有人欺你辱你，你要堅持下去，求求你撐下去……”
好像聽到了蘇暖的聲音，陶文麟漸漸安靜下來，他紅潤的臉頰迅速蒼白下去，衰竭的五臟六腑中蘊含的毒液猛烈地爆發(fā)出來，迅速使他的皮膚染上了紫黑色，但陶文麟?yún)s重新露出笑容，他不停喚著“暖兒，暖兒”，聲音漸漸低下去，突然，他徹底停止了呼吸，雙手無力地從蘇暖手中滑落。
不管蘇暖之前做過多少準(zhǔn)備，這一刻的來臨依然如此突兀，蘇暖的淚水在臉頰洶涌，她張著嘴，只覺喉頭被誰掐住了般發(fā)不出聲音。
“砰”的一聲巨響，蘇暖回過頭去，見到顏暉面色蒼白的闖了進(jìn)來，她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哀戚道：“暉哥哥……你也是來送文麒哥…”
她話未說完就被顏暉粗魯?shù)負(fù)艿揭慌裕K暖踉蹌著扶住床柱才站穩(wěn)，一句話未問出口就被顏暉的動作驚得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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