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庾信所說,德熙帝對正命法師極為喜愛,誠然在最初之時,德熙帝確實懷著“知己知彼”的心思才允準了正命法師覲見,誰料這一見之下德熙帝便產生了強烈的相見恨晚之感。
這正命法師也確實很有一套,無論是談政治軍事還是詩詞歌賦或是奇談志異……就好似沒有他不懂的東西,沒有他接不上的話,且其言談舉止都讓人感覺極為舒適,便是這君心難測的帝王與他交談起來也覺得龍心大慰,仿佛此人說話做事沒有任何一點兒不合自己的意思。
德熙帝覺得傳說中的伯牙子期高山流水也不過如此了。
一開始德熙帝對于這樣的人還是頗有警惕的,畢竟身為一名帝王,若是心思被其他人掌握得如此清楚那絕不是什么好事,但隨著德熙帝與正命法師的來往次數增多,德熙帝發現這正命法師當真對權勢地位毫無興趣,無論他如何試探,得出的結論都是正命法師完全是一個世外高人,一心只愿意將身心都奉獻給逐日教,奉獻給他的太陽神,對于凡間的富貴權力都毫無戀棧。
這樣一個人自然威脅不了帝位,而身為一個皇帝,能夠有一個這樣讓他熨帖又不需要擔心會影響朝局的人實在太難得了,結果德熙帝這戒心微減后更是忍不住常常召正命法師入宮長談,談來談去德熙帝竟然常常有茅塞頓開之感,只覺許多困擾自己多年的問題都從正命法師的言談中得到了解答。
一來二去,德熙帝干脆將自己的嫡長子也招來一同與正命法師談天說地,結果這年少老成的孩子對正命法師也十分欽佩,直言與正命法師聊了幾次比過去數年學習所得都更多更深刻。
更讓德熙帝放心的是,正命法師從未因為受到了皇帝的青睞而趁機宣揚逐日教,事實上正命法師很少主動提及逐日教,反倒是德熙帝對出了正命法師這樣高人的逐日教漸漸好奇起來,偶爾也會問一些關于逐日教的問題,正命法師知無不言卻并不會言無不盡,每每只是點到即止,并不趁機大肆夸贊逐日教,這種態度反而讓德熙帝更加放心下來。
而就是那少少數言提到的逐日教也讓德熙帝又驚又喜,驚的是這逐日教的發展竟然如此迅捷,喜的確實從目前所聞所查看來這逐日教竟然是個純善教派,那些逐日教的行為在德熙帝看來都有利于他統治的穩定,而逐日教的教規勸導信徒向善、平和、不爭……這更是符合統計階層的利益。
身為一位帝王,德熙帝當然沒有自己入教的念頭,但他卻動了一個隱秘的念頭扶持一個國教出來。
這個國教,在德熙帝看來,逐日教完全可以勝任。
當然德熙帝不會如此草率的做出這個決定,事實上他已經暗中派出了大量人手去事無巨細的打探逐日教,若這逐日教表里不一,德熙帝也不會因為欣賞正命法師而對逐日教手軟,但若是逐日教當真如正命法師所說那般純善……德熙帝也不介意給他們一點兒助力。
德熙帝這個想法若讓蘇暖等人知道了恐怕會覺得很奇怪,這周皇室綿延了二十多代,平均一下每代皇帝的壽命,這周皇室也已經存在近千年了,從凡人的世界來說這無疑是一個極為漫長的時間了,而周皇室能夠存在這么久,除了其本身每代皇帝確實都不算太差即便不是一代明君也至少能做個守成皇帝,還有一個不能忽視的原因便是修者們暗中對皇室的支持。
對于逍遙世外的修者來說誰當凡間的皇帝根本無關緊要,但有一個穩定的凡間才能給修者們帶來一個不斷產生新鮮血液的穩定大后方,人族修者畢竟是從混沌時代一步一個腳印艱難重歸古荒州巔峰的,無論大小門派都很明白“人”的重要性,所以只要這凡間的皇帝沒有違背天道做出什么人神共憤之事,修者們很不介意隨手幫助凡間的皇帝一些小忙。
而這些在修者們眼里微不足道的小忙,對于周皇室來說卻往往關系命脈,比如說一個老皇帝要死了,可繼任者還沒確定,或者朝堂不穩繼任者很可能遇到意外,這時候修者們提供一顆丹藥讓老皇帝延壽數月甚至數年,這就給了老皇帝足夠的時間去處理那些麻煩事,或者可以盡快選立一個合格的繼任者,讓周王朝平穩的過渡下去。
在修者們看來,修者與周皇室處于天道因果的兩端,修者們是施恩的因,而周皇室則是承恩的果,不管從那方面來說,周皇室都應該對修者懷有感恩之心才對。
可修者到底是遠離俗世之人,對于凡人人心的揣度修者一則不屑為之,二則也確實不擅為之,凡間有句話叫“升米恩斗米仇”,這恩情大到對方怎么也還不起的時候,恩情也就變了味道。
更何況皇帝號稱“天子”,乃是天之下最尊貴的人,代天行事、天授神權,可偏偏修者們無論是從表面還是實際上都不是皇帝的子民,這話要較起真來得這么說:除了天下的修者外皇帝是最尊貴的人。
聽聽,這加上條件后整句話的氣勢立刻就弱爆了,但皇帝也清楚,要真到了非選擇不可的時候,百姓們肯定是選擇所謂的“仙人”而不是他這個帝王。
若說這修者只有幾人或者十幾人也就罷了,天下庶民千千萬,出這么幾個不受他管轄的例外反正修者住在洞天福地甚少參與凡間事物皇帝也就自我安慰當他們不存在了,可這能修練之人雖然百里挑一,可這積累下來的修者數目也著實不少,還不時來個什么斬妖除魔之類的事情極大的提升修者在百姓心中的地位,甚至有些偏遠之處“只拜仙人不知皇帝”,這可就是碰了皇帝的逆鱗了。
龍有逆鱗,觸之必死。真龍天子的逆鱗當然也不是那么好碰的,只可惜皇帝再是位高權重,想要對付修者卻也力有不逮,再加上那“升米恩斗米仇”的心態,不知不覺中周皇室對修者已經產生了深深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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