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白曉沖入了蟲群之中后，他就有點后悔了。

    蟲子們張開嘴，就像在因為獵物的自投羅而無聲地歡呼。它們在白曉身邊飛行著、變換著方向，把背部對準了他。

    修長鋒銳的利刃從四面八方涌來，化作一片冰冷的外骨骼潮水，呼嘯著刺進他的皮肉里。

    他瞪大眼睛，看著刀刃沒入自己的身體，又從另一側刺出。

    父親死的時候是什么感覺，白曉大概是感受到了

    沒有血流出來，但似乎有另一種刻骨銘心的疼痛。那是恐懼化成的毒蛇，優雅地張開蛇吻，那些致命的毒液就輕易地流進人類的血脈里。

    這些外骨骼制成的利刃把白曉支起，從不同方向、不同角度沒入血肉，把他架在空中。黑色的蟲群圍攏他，猶如一組抽象的雕塑。

    過了有一會兒，白曉才反應過來疼痛不是從傷口傳來的，而是思維的痛楚。他艱難地動了動眼珠，發現周圍有一只只巨大的眼珠在凝視著他。

    眼珠的顏色是比寒狼狼眸還要古老的冰川，亙古不變地漂浮在寂寥的、空與海的界限上。但在瞳孔深處，似乎閃爍著陽光與火花，忽的在空中點起熊熊巨火。

    凝視著這些眼珠，那些古老的意義就這么自然而然地傳遞到白曉的腦海里，如同一塊在緩緩燃燒的冰塊。

    那是冷漠與熱情并存的扭曲情感。

    白曉覺得有些呼吸困難，那些銳利的刀刃把自己攪成了一個痛苦的漩渦，隨著某種神秘的歌謠緩緩流動，痛楚就這么傳遞到四肢百骸。

    仿佛過去了整整一個紀元，又似乎只是短短一秒

    眼前的場景迅速變換。

    清新的森林與泥土的氣息充斥了鼻腔，清冷的月光映出一片閃動的云朵。

    “轟”

    急速飛行帶來的氣流發出響亮而沉悶的爆破音。下一刻，云鱗龍的龍血分身張開了利爪，撲了上來。

    白曉還沒有緩過勁來，遲鈍地看向近在咫尺的身影。

    一根尖銳的爪子率先劃過他的脖子，他感覺到一片死亡的陰云籠罩在了上空。白曉終于反應了過來，抬起匕首向龍的臉頰刺去。

    鮮血一滴滴地從傷口緩緩流出。

    龍抬起身子，側了側頭，躲避著匕首的進攻。但下一刻，匕首被狂暴的風包裹，化作一道鎖鏈捆住了它的腦袋。

    “嗚”

    它劇烈地搖晃著腦袋，嘴巴因為被捆住而無法張開，只能從喉嚨中滾出憤怒的低吼。

    白曉深深地吸了口氣，痛感還在他的意識中回蕩，吸進的空氣似乎都帶有血腥味，口腔里也有一股子鐵銹味兒。

    他伸出空閑的左手，一抹跳動的火光出現在掌心。這朵火光忽的脫離了手掌，飛向了龍的肚腹。龍連連低吼，掙扎著想要躲避，但風組成的堅韌鎖鏈暫時阻礙了它的行動。

    突然，風消散了。同時，那抹火光在龍腹猛地炸開，發出響亮的咆哮，把龍掀翻了出去。一時間鱗片碎裂，鮮血四濺。

    龍側躺在地上，發出痛苦的吼聲。一雙龍眸微瞇，望向白曉。腹部的傷口迅速恢復著，但白曉毫不擔心。因為龍血分身只要修復身體的破損，就會失去一些力量。

    白曉一手撐地，緩緩站起了身。與此同時，涌動的黑色霧氣聚攏在周圍，翻騰著圍繞住還未起身的云鱗龍分身。

    意識在向他哀訴，痛苦猶如水面的漣漪一圈圈擴散開去，白曉感覺自己失去眼珠的右眼眶、以及所有之前被蟲群的刀刃刺傷的地方，都在劇烈作痛。痛楚灼燒著他的精力，但他還是咬牙調動精神力，開始建立精神力模型。

    云鱗龍咆哮著起身，扇動著雙翼沖入云霄，想要躲避黑霧。但后者如同跗骨之蛆，緊緊跟隨著它。黑色的霧氣，如同有生命的活物，蜿蜒流入龍的口鼻。

    “嗷”

    龍在空中痛苦地翻騰著，它憤怒地看向地面上的人類，向他俯沖而去。尖銳的瞳孔閃動著嗜血的光澤。

    黑霧，在風中慢慢消散。

    白曉一個側身，匕首上延伸出由某種元素制成的刀刃，順著龍的動作劃去。緊接著，他化刀為鞭，一把扯住龍的尾巴。

    “呼轟”

    龍一個趔趄倒在地上，黑色的土塊飛濺而開。它不管仍被捆住的尾巴和受傷的脖頸，一個轉身又咆哮著撲了上來，尖銳的利爪閃動著寒光。

    白曉不躲不閃，一把抱住伸過來的龍頭，緊緊揪住龍角。一些火花在手掌與龍鱗間迸濺，灼痛了龍。它一聲痛呼，脖子彎曲起來。

    白曉趁機一翻手掌，暴漲數段的匕首精準地刺入了龍下顎最柔軟的部位。

    按理說，龍血分身是可以調整形態，完全舍去龍身上的薄弱部位的。但云鱗龍潛意識里的本能，讓它制造出了與本體一模一樣的龍血分身，給了白曉可乘之機。

    一擊得手，他松開匕首，就這么讓它插在龍喉處，趁著龍痛苦搖晃腦袋的時候，從龍腹下滑了出去。

    但下一刻，一頭龍分身從背后呼嘯而來。因為痛楚而變得遲鈍的感知來不及做出反應，一雙鋒利的龍爪就在他的背上劃出了深深的傷痕。

    白曉向前一個踉蹌。他隨即反應過來，向一旁閃去。龍在空中如影隨形，又從高空俯沖而下，龍爪早已做好攻擊的準備，在月光下閃閃反光。

    他狼狽地往一側滾去，風組成的鎖鏈在空中忽的出現，揮向襲來的龍分身。無色透明的風在空中舞動著，宛若一條靈活的游蛇捆住了龍。

    它的身形一滯，快速扇動著雙翼，一雙前肢向前揮動，劇烈掙扎著。

    眼看鎖鏈就要崩潰，白曉還來不及做出反應，之前的那頭龍血分身已經飛撲而來。

    維斯卡和戈恩還沒結束戰斗嗎？

    他覺得自己要撐不住了。

    白曉的面前出現一個透明的護盾，但僅僅擋了龍一下就被沖破。但他爭取到了一點時間，迅速起身向一旁退去。龍憤怒地低吼著，沖了上來，有力的龍翼帶著它在低空急速飛行。

    精神力耗盡了

    白曉看著近在咫尺的龍，那雙深邃的灰色龍眸閃動著熊熊怒火，龍吻里噴出冰冷的氣息。力竭感充滿了全身，他已經無力抵抗了。

    下一刻，一把巨斧把這頭龍拍飛了出去。不遠處，一把彎刀帶著尾巴一般的鎖鏈，鉤住了空中的另一頭龍分身。

    兩頭龍血分身怒吼著，不甘地消散，化作洋洋灑灑的龍血。這些猩紅的液體在空中旋轉、聚集成血塊，被維斯卡收集了起來。

    所以你們每次都只在最后關頭出現是嗎

    白曉在心中暗自誹謗著。

    維斯卡一把把他拎起來，甩了甩斧頭上的血液，打量了他一眼。

    “你沒事吧？”戈恩吹了一聲口哨召來林馬們，隨即對著白曉說道，“你看起來像是被數百把刀刃碎尸萬段了似的。”

    你猜對了。白曉心想道，他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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