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間話音一落,便見有一懷抱襁褓的侍女走入屋內,陸宰動作為之一滯。
陸靖元見狀,不禁暗罵道:“來的真不是時候…”
陸宰起身接過襁褓,對他笑道:“賢侄,還是你伯母知禮,快來瞧瞧我家游兒。”
陸靖元應聲起身,陸宰掀開襁褓一角,卻見襁褓中正躺著一個雙目緊閉的小娃兒。
這小娃兒尚未滿月,小臉皺巴巴的,在襁褓中縮成一團,活像是個小老頭兒。
看見娃娃這丑模樣,陸靖元不由一怔,心想:“原來人小時候就長這模樣。”
他在家中是個獨苗,下無兄弟姐妹,其他人家的新生兒又不肯輕易示人。
是以這他長這么大,還是首次見到初生嬰兒,倒也有些好奇起來。
這時陸宰將襁褓遞給他道:“靖元,將來游兒也是要喊你一聲世兄的,你也過來好好抱一抱他,你我兩家四代相望,知親知故,日后談起,也不失為一段佳話”
聽到這話,陸靖元心下大喜,看來陸宰已經認下他這親戚了,當下將襁褓小心接過。
當望了一眼襁褓中的嬰兒后,他又問道:“伯父,您適才說他叫游兒?”
陸宰撫須笑道:“正是,我與你伯母皆甚喜淮海居士妙作,是以取其少游雅號,按一游字,名為陸游,望他日后能圓父母心意,如先賢般縱游四海,隨心所欲。”
官家名宿子弟,生來便有大號,不會像狗伢兒一般起個怕養不活的農家怪名。
而陸靖元聽了又默念了一遍:“陸游…”
他望著懷中的陸游,同時心下暗暗想道:“楊兒見了你,想必會喜歡你。”
他癡纏了蘇楊兒一路,倒也沒白跟,他發現了蘇楊兒一個“怪癖”。
那便是蘇楊兒似乎很喜歡小孩子,因為她時常會給狗伢兒點心、糖果,路上還會命老王買些小玩具給他這在陸靖元眼中,自然是“良妻慈母”的形象,更令他感到心動。
他一邊想著,一邊又疑惑問道:“伯父,那這淮海居士又是何人?”
陸宰應聲道:“哦,這淮海居士,他是…”
他話只一出口,卻又戛然而止,轉念改口道:“此人生憑,說來話長,賢侄此來,且在我這多住幾日,今夜不早了,待來日我再與賢侄細細講來。”
說罷,他吩咐侍女道:“將小郎君送回去吧。”
陸靖元見狀自感好奇,可陸宰不說,又不好多問,只能將襁褓遞還給侍女。
而陸宰不肯對他細述淮海居士其人,自然是有原因的,因為這淮海居士,原名秦觀,乃是宋神宗年間太學博士,與蘇軾、王安石等人交好。
蘇軾這個名字在此時可是個忌諱,與他有關之事,有關之人能少提則少提為妙。
而且他知道年初太宰王黼,可剛因此事遭劾,當著文武百官的面焚書自悔。
聽說近來京中康王趙構等人又死咬著此事不放,正是人人自危的節骨眼上。
當下陸宰不動聲色道:“賢侄,我們還是先瞧一瞧,你爹爹究竟尋來了何等奇書吧。”
他既然已經認下了陸靖元這個親戚,這遼本他自然也要收的。
陸宰一邊拆封油紙,一邊暗暗想道:“想那陸伯彥久經沙場,五十年來,有三十年于遼地廝殺,于契丹胡語之熟悉,當朝百官鮮有能出其左右,他取來送禮的書,定為善本。”
陸伯彥是陸父的大號,歷任轉運、監軍、平谷三使,正職四品武官。
需知北宋末年武將升任千難萬阻,正職四品武官在軍中已屬大將之流。
陸靖元這時也好奇的坐了下來,他也想知道自己父親交自己妥善保管的是何奇書。
當陸宰將油紙層層拆開后,搬來燈臺,卻見里面這厚厚一層包裹的竟只有一本書。
但見此書張頁泛黃,竟是拿線訂成,顯是有了些許年頭,再看線頭外翻,這說明不久前便曾有人仔細翻閱過,而且那閱書之人對此書愛不釋手,于一頁翻閱了不止一次。
書是陸父繳獲得來的,他事先看過,并不奇怪。
“是古籍么?”陸宰見此書卷首無字,像是臨時裝訂而成的手稿。
當下他小心翼翼翻開一頁,當見到幾行密密麻麻的契丹小字后,忽然目光一變。
陸靖元也好奇張望過來,可他看不懂上面的字,只問道:“伯父,這是什么書?”
陸宰起初不答他,默不作聲翻了兩頁,將書合上后才回應道:“哦,這是論語。”
“論語?”陸靖元聞言不由皺了眉頭,論語不過是孩童啟蒙之物,沒想到自己父親如此小心交代,竟然就送來一本論語。
當下他不禁有些忐忑問道:“那伯父您可喜歡?”
陸宰道:“當然喜歡,這論語可是圣人之言,將來作為游兒啟蒙之物甚佳。”
陸靖元暗舒一口氣,道:“那就好,只要伯父您喜歡便好。”
陸宰微微一笑,道:“天色不早了,我已為賢侄備好了房間,你先去歇下吧。”
陸靖元聞言卻望了一眼桌上吃剩下的兩塊山藥,暗咽了一口吐沫,他光顧著說話,可沒吃飽,但這種事又不能直言,當下他靈機一動道:“伯父,您瞧墻上是不是有只壁虎?”
“壁虎?”陸宰聞言回頭望去。
陸靖元則趁機抓起那兩塊山藥,藏入袖中,道:“哦,是看錯了,那侄兒告退了。”
陸宰見狀莫名其妙的搖了搖頭,在他走后,卻又連忙將書取了出來。
“三蘇禁籍,還是遼本,竟有遼相手注,陸伯彥啊陸伯彥,你可是好大的本事啊。”
他借著昏暗燈光,接連讀了數頁,卻是入迷,但眉頭始終緊皺著。
原來,這本無題線稿根本就不是什么論語,而是遼人所譯的三蘇文籍。
契丹人自立朝建禮以來,漢化程度極高,在宋境受歡迎的佳作在遼境同樣受歡迎。
“此物易惹殺身之禍,還是毀掉為好…”
陸宰對此書顯然也極為喜愛,可看了幾頁后,還是將燈罩取下,打算毀掉它。
可他忍痛將書遞到燭座前時,又暗暗想道:“陸伯彥將此書贈我,無非是想投我所好,我為今既已收下,再就此毀掉,同朝為官難免相見,他日后問起,我又該如何答他?”
念及此處,他又將書緩緩收了回來,心想:“我若不學那王黼四處與人炫耀,又能有何禍事,就此憑白毀掉了此書,實是暴殄天物。”
當下,他將書默默收入懷中,一聲不吭向書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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