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雪是杭州城數年來冬日里的頭一遭。
雪花灑了三天三夜,整個杭州城銀裝素裹,從遠處看去,如詩如畫,仿佛如同一座在雪國中鑄就的城池。
如此多年不遇的奇景,讓杭州城內的諸多文人雅士,學院學子慨嘆不已。
不少學子結伴同游,于山間湖畔吟詩作對,即便是泛舟,亦別有一番情趣。
許仙駐足在窗前,眉頭微蹙,這雪來的怪異,且又下了如此之久。
他冥冥中感觸到一股天意不可測的味道。
他從法音禪師那里得了指點,不是什么高深佛經,只是一卷小羅漢拳。
這倒也讓許仙受之無愧,他與法音交換條件,答應日后照拂彌陀寺眾僧一二,若法音真傳了他什么高明的手段,他要做的恐怕就不止這一點,否則將于道心不利。
佛宗最重的是佛性,肉身雖然被其稱為臭皮囊,但這濁世里又有幾個能舍去這身臭皮囊的。
所以強身健體定然是必要的,這小羅漢拳的最妙之處,就在于他雖然不是什么高深法門,卻能導氣入體,似許仙這種肉身根基淺薄的,最為合適。
練至極高深處,亦有一番羅漢威嚴。
法音送他這一卷小羅漢拳倒是恰到好處。
這也讓許仙對這位禪師有了更深的了解。
心頭卻沒有半分恐懼,經歷過雷劫,見過大恐怖,任他是明王法身,亦或者是夜叉惡鬼,他皆能平靜而待。
許仙出了廂房,索性開始練起了拳,這拳講究上下相隨,步隨手變,身如舵擺,靈活多變。
許仙初練時,還有幾分生澀之感,整個肢體不太協調,但練的久了,就越發的圓潤如意。
一招一式間,添了幾分剛猛。
練了不多時,許仙正覺周身氣血翻騰,暢快至極。
卻聽到小院外有一人聲呼喊他的名字。
他收了拳,嘴上掛起了笑意,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林子大。
林子大一進院子,便看到了許仙在院落中獨站。
他雖笑語吟吟,就在那里站著,卻仿佛給了林子大一股莫名的意味。
林子大一邊走,一邊用怪異的眼神朝著許仙看去,半晌后才道:“嘖嘖,漢文兄,怎么幾日不見,我愈發的覺得你變樣了?”
許仙挑了挑眉,道:“怎么變樣了?”
林子大用手在下巴上摩挲兩下,才點頭道:“好像變的更漂亮了?”
漂亮?許仙被林子大這詞給震的不輕。
這詞用在他身上,著實讓他有些膩味。
許仙被林子大瞅的難受,打斷他的話,道:“子大,你找我有事?”
林子大這才道:“漢文,我就知道你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
許仙道:“別賣關子,說。”
林子大道:“這幾日下了瑞雪,拙園的陶官人邀請杭州府名士去他的拙園里賞雪。”
許仙道:“那又如何?”
林子大道:“漢文有所不知,那陶官人與杭州府學政徐大人頗有交情,此次拙園賞景,那位徐大人定然會到場。”
許仙依舊道:“那又如何?”
林子大哎呀一聲,急道:“漢文,你這么聰明,怎么能不曉得其中的道理。”
“上月末,皇帝陛下喜得皇子,特開了恩科。”
許仙點點頭,他雖在書院苦讀幾月,不聞外事,但皇帝誕下皇子,特開恩科這事兒他還是有所耳聞。
當朝這位皇帝,在位多年,卻只有三個皇嗣,全都是女兒身,如今誕下皇子,龍顏大悅,于是大赦天下不說,還特意開了恩科。
只是這事跟他又沒什么關系,他又沒過鄉試,恩科和他打不著八竿子關系。
“不少人都想去拙園里湊湊熱鬧,在學政大人面前混個臉熟,漢文,你去不去?”
許仙聽了,久久無語。
林子大見許仙無動于衷,又道:“漢文,你好歹給個反應啊。”
許仙看了看林子大,“哦”了一聲。
林子大無奈道:“漢文,拙園里的景致聽聞十分不錯,咱們去了只是觀景,別的又和咱們無關,別人湊熱鬧,咱們只是看看景兒,如何?”
許仙點頭道:“去看看也無妨,只是這拙園的陶官人能讓什么人都進去?”
拙園在杭州城,也是有名的大園子,那位陶官人來往的客人,他也有所耳聞,都是達官顯貴,一般普通人可真進不去。
他和林子大不過兩個秀才罷了,人家也未必讓你進去呀。
林子大一笑道:“漢文不知,那陶官人放了話,只要是書院的學子,都可一去。”
許仙點頭,本想叫上隔壁的賈全一起同去,但賈全不知去了何處,廂房里空空如也。
許仙便隨林子大朝拙園去了。
話說這陶官人祖上也是本朝的顯貴,只是到了他這一代,早已沒了官身,但據傳他家中藏著一副丹書鐵卷,是昔年唐國高宗皇帝所賜下的。
陶官人本名陶顯祖,此人本事不小,雖無官身,但在杭州城也是一等一的人物。
據傳此人經商手段不俗,與杭州府的另一位巨商金不換不相伯仲。
這位陶官人素來喜好詩詞,也頗有文采。
拙園能有如此名頭,其實和這位陶官人的刻意宣揚不無關系。
這次他朝杭州士生學子廣開門路,敞開拙園,不知又打的什么主意。
不過想來這等富商估計最怕的就是被權貴盯上,時常搞些動作,弄些薄名來護身再尋常不過。
二人一路行來,只見諸多學子紛沓而至。
想來都是去拙園湊熱鬧的。
這些人當中有些早已是參加過鄉試的,只不過一次不中,便得等下一次。
能得見一府學政,自然是可遇而不可求。
也就是許仙不太熱衷這種事情,雖然和他本心不喜刻意逢迎有關,但其實也和他如今早已今非昔比有莫大關系。
畢竟他身懷異術,屢遭奇遇,眼界不可與往昔相比。
街面上的雪依舊未消,這幾日的寒氣越來越重,只在這街面走了一小會兒工夫,許仙便見了許多行色匆匆的路人,一個個凍的耳紅面赤。
說來還是江南魚米之鄉,遇上這種光景,倒不至于餓了肚子,只是江南向來少雪,這般冷的情況實在不常見。
以至于許多普通百姓家里都無厚襖準備,挨些凍寒是免不了的。
文人騷客說什么瑞雪,其實天寒地凍的,普通百姓心里未必這么想。
許仙剛剛升起的游園的心思不免又淡了三分,只是答應了林子大,不好擾他的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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