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女孩沒有回頭。
張琰不再叫她，而是輕輕地走了過去。
一片片廢墟從身邊一直朝著打老遠的方向綿延，晚霞染紅了半邊天，一朵一朵的紅色的云，正沖破烏云，使勁地掙扎著，烏云和紅云時而交織，時而一個吞噬一個，在天邊神奇而又神秘莫測的變幻著。
天邊時而成了一團烈火，時而成了一抹彩霞，從左至右移動著，移動著……
晚霞映紅了朵朵稚嫩的臟兮兮的臉，她的眼睛很美，也很大，睫毛很長，像芭比娃娃一樣朝上翹著，有些倔強也有些執(zhí)著。單薄瘦弱的身子、蓬亂的頭發(fā)和那雙美麗而絕望的眼睛在廢墟前顯得特別孤單。
“朵朵……天快黑了，你趕緊回家吧。”張琰說。
她不再像昨天晚上那樣的激動和沖動，似乎在一夜之間就從小孩變成了大人，她將目光從天邊的晚霞收了回來，看著張琰，最后將目光落在了他纏著繃帶的胳膊上。
“我已經(jīng)沒有家了……”淚水在她眼睛里打著轉(zhuǎn)兒。
朵朵狀態(tài)明顯很差，而且說話也有氣無力，目光倦怠。
“走，我?guī)慊貛づ癜桑闶遣皇沁�沒吃飯？”張琰問。
她搖搖頭說：“我很餓，可我現(xiàn)在不想回帳篷，我討厭那里。”
說完這話，她又把目光移向天邊，靜靜地坐著，靜靜地看著那個遙遠的地方。
張琰沒有說話，天邊的晚霞依舊變幻著……
“你……胳膊……還疼嗎？”朵朵抬起頭，一雙大眼睛看著他，目光里再也沒有了昨天的兇狠和絕望。
“沒事。”張琰說。
“叔叔……”朵朵第一次這樣叫張琰。她剛一叫完，臉上就滑下兩股清澈的淚水。
張琰在她附近的石頭上坐下。
廢墟上救援人員還在繼續(xù)尋找可能生還的受災(zāi)群眾，和昨天相比，朵朵的情緒已經(jīng)不再那樣波動了，她的冷靜反而讓張琰有些擔憂。
“叔叔，你知道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嗎？”朵朵問。
張琰本想說是想見到媽媽，但為了避免朵朵傷心他便沒有說出來。
“我最大的愿望是想考上大學(xué)，然后離開這里的深山，我要和你一樣當記者。”朵朵說，“叔叔，昨晚我戳傷了你，我很后悔。我以為你是救援隊的呢……沒想到，你居然是記者，穿著迷彩服的記者……”
“就是救援隊的人，你也不應(yīng)該……”張琰注意到女孩臉上有一種愧疚和悔意，也便不再說下去。他趕緊改了個話題說：“你為什么喜歡當記者啊？”
“因為我從小學(xué)三年級起，作文一直就寫得很好，那時老師說我觀察得特別仔細，而且描述得也很準確，老師還說我長大后可以當記者或者當作家呢。那時班上的同學(xué)就非常崇拜我……”朵朵的眼睛里閃著亮光，“后來，一有什么新聞，在電視上都能看到記者在現(xiàn)場采訪的影子，真希望將來拿話筒的人是我，讓所有人都能看到我……”。
“你多大了？上幾年級？”張琰問。
“十四。下學(xué)期就初三了。”她說。
初三！張琰想起了自己當年為了完成父親讓他跳農(nóng)門的夙愿，被逼著學(xué)習(xí)，中考前每天休息不足5小時努力學(xué)習(xí)時的情形，而眼前這個小女孩，再有一年時間就跟他當年一樣……突然，張琰和朵朵有了一種親近感。
“叔叔跟你這么大的時候也上初中，十六歲時我考上了一所中專學(xué)校……”張琰給朵朵講。
朵朵有些驚訝：“才中專啊？我們考不上高中的同學(xué)才上中專……這是一個學(xué)差生才去的學(xué)校……上中專怎么還能當記者？”
“那時的中專……”張琰臉上燒乎乎的，對于女孩的這個問題，他突然無言以對。他知道要是自己把這話說完，朵朵肯定還會追問，對一個這么大年齡的孩子來說，他們心里有著太多的為什么。他便直接說，“中專學(xué)歷是太低了，后來叔叔上了一所部屬大學(xué)，學(xué)的是新聞學(xué)專業(yè)，然后就當了記者。”
“叔叔，你說我長大了能當記者嗎？”朵朵問。
女孩的天真和好奇漸漸回歸到了她依舊臟兮兮的臉上，她的那雙大眼睛認真地看著張琰，期待著他的回答。
“能！一定能！”張琰說。
女孩臉上終于露出笑容，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盡管她的笑還不算非常燦爛，但這至少這是她地震幾天來的第一次微笑。
“我媽媽也希望我將來當記者，我還跟媽媽打過賭呢！媽媽說如果我大學(xué)畢業(yè)后當記者，她就送我一部蘋果手機……”朵朵說，“我現(xiàn)在學(xué)習(xí)成績能排到年級前十名，爸爸說如果能繼續(xù)保持這個成績，而且最好還能再提高一些的話，四年后我就一定就能考上一本，然后，他就給我報廣播電視方面的專業(yè)，讓我當記者。”
“你為什么想當記者呢？”張琰問，“是因為作文寫得好嗎？”
她先是點點頭，緊接著又趕緊搖搖頭連聲說：“不全是……我覺得當記者很風光，也有學(xué)問，好像什么事情都知道……”
天邊的晚霞被烏云一點點的蠶食著，直到全部吞噬。不遠處，路邊不時有救援隊往山下抬傷者，這幾天來，對于這樣的場景他們也已經(jīng)司空見慣了。
“前兩天我心里害怕極了，一看到這種救援的情形，心里就抽著疼，眼淚怎么也擦不完。可是，當災(zāi)難真正降臨到我身上，我又能怎么樣呢？哭也解決不了問題，我也沒有辦法……”一縷憂傷掠過她的額頭。
她停了停說：“昨晚我咬你和刺你胳膊時，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嗎？我知道我闖了禍，然后，如果你打我，嫌棄我，討厭我的話，就想從村口的水庫里跳下去，我也不想活了……”
張琰感到非常驚訝，他本想說什么，但見朵朵的話還沒說完，就故作鎮(zhèn)定，靜靜地看著她。她倒很平靜，他怎么也想不到朵朵一夜之間居然變成了大人，和昨天完全判若兩人。張琰有些看不懂她了，他使勁地回憶著自己上初二時的情形，但他怎么也不會像她這樣的冷靜和堅強。
“你沒有反抗也沒有罵我，更沒有推我和打我，那時我的心也軟了。”朵朵說，“那個護士姐姐對我也很好，一直把我?guī)У降纳较碌膸づ駞^(qū)。那時，我真得好想有人欺侮我，罵我，打我，只要有那么一點點，我都會跳水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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