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shí)分,晚霞姹紫,與錫鈺宮里的紅綢交映,禮樂聲起,眾人眼前便揭開一幅濃墨重彩的畫卷。
錫鈺宮中,楚國三公九卿皆攜家眷來此赴宴,楚王后宮的十二位美人亦盛裝而至。
十二位美人與小恩玩得很好,恕兒在席間倒也落得清閑。小恩聰明伶俐,又極得楚王寵愛,從母親處學(xué)得的規(guī)矩也多,十二位美人更憐她像個(gè)人質(zhì)般被困在楚宮,不得與她口中的“宋王爹爹”相見,于是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對小恩很好。近來小恩的舅舅東方愆為楚國立下駐守楚水的戰(zhàn)功,眾人便又看在她舅舅的面子,對她更加寵愛順服。
恕兒不愿自己的女兒像自己兒時(shí)一般四處流浪、庸庸碌碌。如今居于楚宮,錦衣玉食,享受無比豐厚的尊榮和寵愛,又能拜請像林瓔這般琴畫雙絕的名師讀書學(xué)藝,便是恕兒目前能給小恩最好的生活。
如此大宴,楚王一如既往地姍姍來遲,似百忙于國事,又似故意彰顯身份。恕兒知道,私下里,東方愆每每從安邑前來臨江拜見,林瓔從未因國事而遲來與他會面,反而好似望眼欲穿般巴巴地等著東方愆。兩人私交甚悅,還時(shí)常要通過恕兒的掩護(hù),去楚水乘一尾烏篷船,飲酒暢談。而東方愆的婚宴,林瓔礙著身份必須失禮來遲,如此,在眾人眼中才不會認(rèn)為楚王太過倚仗這個(gè)新晉的安邑王。
但令眾人想不透的是,楚王為何會主動提出讓公子愆回到臨江楚宮的錫鈺宮里成婚?錫鈺宮,乃是歷代楚國太子的居所。眾臣進(jìn)諫,楚王置之不理。而公子愆又為何問都沒問,便直接答應(yīng)迎娶楚王為他秘密選好的妻?眾臣試探,公子愆亦置之不理。難道楚王與公子愆真的已經(jīng)不計(jì)前嫌?眾臣疑惑,不得其解。
恕兒總覺得,這幾年來,林瓔活的著實(shí)很累,每走一步,每說一句話,都要設(shè)計(jì)精巧,就連眼神都不能停留于一處,生怕別人看出了他的喜好,摸清了他的心思,最策則是讓別人忍不住一直猜卻又一直猜不透他的心思。
楚王與百官坐于一側(cè),女眷則坐于另一側(cè),中間隔著長長的紅毯,直從宮門入大殿。東方愆攜嬌妻緩緩行于紅毯,入殿中互行夫妻之禮,又一同跪拜天地、遙拜楚王。拜至親之時(shí),兩人先拜夫家雙親牌位,是東方毓與林瓏之位,又拜妻家雙親,正是陳王李忱的牌位與昔日的陳國王后林環(huán)。
原來楚王給公子愆尋來的嬌妻,便是昔日的陳國公主李愔。東方愆與李愔雖稍錯(cuò)輩分,但年齡相仿,親加親,于所有人而言,都是等的姻緣。此姻緣,泯恩仇,釋前嫌,令楚國眾臣覺得,楚王高明,公子愆幸運(yùn)。
禮罷,新婦入寢殿,新郎官赴宴。
東方愆先敬楚王酒,又敬家姐東方恕酒,之后對三公九卿逐一敬酒。三公九卿大贊公子愆文武雙全,公子愆則誠謝楚王不計(jì)前嫌,表示望楚國從此君臣一心,興社稷、安民生。
席間,百官來敬東方愆酒,他卻獨(dú)與一其貌不揚(yáng)之人飲酒暢談江湖事、百家劍,那人倒不是楚王,而是他自己發(fā)帖邀來的江湖人,是現(xiàn)如今諸葛世家的第一人,原姓莫,改姓諸葛,名妄談。
眾人見公子愆心系江湖,不與百官阿諛周旋,便都松了口氣。
觥籌交錯(cuò),時(shí)光飛逝。
諸葛妄談起身對東方愆行禮道:“時(shí)辰不早了,妄談得趕在鎖宮門前離開。”
東方愆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我就盼著宮門能將你鎖在這里。我在安邑時(shí),寫了多少書信給你,你就是不來看我。前陣子跟宋軍打仗,你若是來助我,說不定還能取到宋國幾座城池呢!可你總是推托不來,我也只得以成婚為由,誘你前來看我。”
諸葛妄談歉然道:“諸葛氏的生意還是得有人照看,我并不是塊做生意的料,只盼勤能補(bǔ)拙,不負(fù)恩人重托,所以暫不能為東方公子效勞。公子戰(zhàn)無不勝,也暫不需要妄談。”
東方愆挑眉:“等我需要你時(shí),你便能來助我嗎?”
諸葛妄談不答反問:“公子難道不知諸葛氏與東方氏的交情嗎?”
東方愆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個(gè)我自然知道,患難與共,百年交情。既然如此,我便再放你在江湖多逍遙些時(shí)日吧!只是你可不要只顧為你們諸葛家賺錢,疏漏了咱們一起練過的劍法。”
諸葛妄談又行一禮:“妄談祝公子與新婦和美無隙。妄談這便告辭了。”
恕兒坐在遠(yuǎn)處,看見那二人相互告辭的情景,便一直向那邊望著。諸葛妄談有所察覺,卻礙于禮數(shù),不能朝楚宮女眷處張望,便將離去的腳步停了一瞬,算作對恕兒的告辭。
見狀,百官攜家眷自行離去。后宮的十二位佳麗也各自回宮,各懷心思地等待楚王酒后臨幸。
流螢閃閃,星幕璀璨。偌大的錫鈺宮宴,轉(zhuǎn)眼便只剩下林瓔、東方愆、恕兒和恕兒懷中酣然睡著的小恩。
東方愆早就知道林瓔的心思,于是笑說:“我自去洞房花燭,你們繼續(xù)宴飲。”于是甩手而去。
林瓔舒了口氣,邊飲酒邊道:“恕兒姐姐,咱們終于能好好說說話了。這幾年,你為了小恩,勉強(qiáng)留在楚宮里的委屈,我都看在眼里。
我很欣慰,你能一直信我。
我本有許多話要對你說,可是在這夏風(fēng)微涼、酒香四溢的晚,卻忽然覺得多說無益。反正昭凰宮里,我的無奈,你也都懂得。
這時(shí)節(jié),虞陵晟王府里的桔子林,大概快要豐收了。等收拾完宋國,我?guī)闳ビ萘暾圩印?br />
摘完桔子,再繞道去給你和小恩買仙滬雪蠶絲的衣裙,要最新的花樣兒。
秋天,昭凰宮里的銀杏葉確實(shí)好看,但我聽說,九州秋景,甲在西嶺。我太多年沒去過西嶺了,也從未看過西嶺秋景。咱們?nèi)ノ鲙X賞秋,然后再去繁京觀雪。小恩便又長大了一歲。”
恕兒看向懷中的女兒,平靜道:“或許我一直太過執(zhí)著于將我兒時(shí)未能得到的東西加倍地送給小恩。你不說,我卻險(xiǎn)些忘了,楚宮外的景色,小恩竟都不曾看過。而我不帶她去看,大概是因?yàn)椋易约翰辉俑胰タ戳恕?br />
蜀王在絕世峰頂修了兩座墓冢。他自己那么想做天下第一,絕世峰頂?shù)奈恢茫瑧?yīng)該是為他自己留著的,可是他卻葬在了懿斕蜀宮的青石臺側(cè)。懿斕蜀宮……小恩應(yīng)該去看一看的,可惜那里早已焚燒殆盡。
繁京若是如當(dāng)年那樣熱鬧,小恩也應(yīng)去看一看的,但趙王將繁京易名為蕪城,恐怕那里也是一片蕭索了。”
林瓔看著恕兒日漸清瘦的側(cè)顏,輕嘆一聲,道:“小恩沒有看過當(dāng)年的繁華盛景,便也不會覺得今日荒涼蕭索,她只會看到破敗后的崛起,荒涼后的熙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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