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這時,群眾的氣兒也消得差不多了。
雖然痛恨朱翊镠這個蠻橫不講理的家伙,可張靜修代為道歉了,又賠錢了,鞠躬了,跪拜了,態度還是如此的誠懇……
本來都是孩子,還能怎么滴?
所以,原本圍著一圈兒又一圈兒的人群逐漸散開。
而老攤主則是揮動著搟面杖,瞬間滾炸出兩張金黃色的面餅兒出來,包好交給張靜修。然后豎起大拇指,由衷地贊了一句:“首輔大人家的公子就是不一樣啊!”
謝過老伯,張靜修看了朱翊镠一眼,倒沒有炫耀的意思,只是怕他又出口傷人節外生枝。
抬手做了個“請”的動作,彬彬有禮地道:“潞王殿下,請回吧!”
董嗣成松手。
朱翊镠“哼”了一聲,氣咻咻地拂袖而去。
張靜修緊隨其后,將手中的果餅遞到他跟前:“潞王,給,趁熱吃吧,涼了就不香脆。”
朱翊镠微微一滯,頗感意外。聞著香味兒,他直吞口水,想接但礙于面子,遲疑不動,心想這家伙怎么忽然變得這么好?不像他做事的風格啊!
張靜修硬是塞了過去。
“人是鐵,飯是鋼,知道這個時候潞王有許多話想說,甚至想罵人是不是?但吃飽了才有力氣的。”
朱翊镠一咬牙:“哼,本王不但想罵人,還想打人呢。”
張靜修微微一笑,還之以招牌似的笑容:“好好好,先吃飽再說哈。”
董嗣成看不懂了。
恩師買果餅原來是給潞王的啊……可恩師到底演的哪一出?上午分明還兇巴巴地痛罵抽打潞王,怎么這會兒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啊?哪個才是恩師真實的一面?
朱翊镠本心十分不情愿接受張靜修的好意,但果餅的香味兒實在是太誘人,這都馬上快到吃晚飯的時間了。他肚子一直在打仗,否則也不會沖上去搶東西吃。
“別想那么多,有吃就吃吧。”張靜修手一直伸著。
“本王是不會感激你的。”朱翊镠氣嘟嘟的樣兒,仍想硬氣一把。
“感激不需要,別惹事連累我,就阿彌陀佛了。”
饑餓如同思春一樣,都是讓人難以忍受的痛苦!否則“饑渴”的含義怎會得到延伸?
朱翊镠終于還是抵抗不住饑餓的侵襲和果餅的誘惑,從張靜修手里接過果餅,風卷殘云般吃起來。
“小成,給潞王找杯水去。”
“哦。”董嗣成速度很快,眨眼功夫便端來一大碗水。
朱翊镠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個底朝天,然后奇怪地問:“這水是買來的嗎?”
“不是,討來的。”董嗣成答道。
“為什么本王找了兩個時辰的水都找不到?”
“……”董嗣成一愣,笑了笑說,“怎么可能?這一帶繁華如斯,到處都是人家或店鋪,哪兒都有水的。”
張靜修搖頭,微微一笑。
朱翊镠眼睛一瞪:“你笑什么?”
“不是潞王找不到水,而是他們不想給吧?”
“為什么不給?”這個問題朱翊镠想了很久,但一直沒想明白。
“潞王真想知道?”
“說。”
“你看,請教問題,潞王還用命令的口氣?我是知道潞王的性子,不與你計較。可若不知道,第一次見你,誰會搭理?你就不會加一個‘請’字嗎?這里不是皇宮,潞王不能總是以命令的口氣,好像都該為你服務似的。簡單地說,就是要以平等的姿態待人。這樣不僅能討到水,還能討到各種吃的。”
張靜修可算掏心掏肺了一回。
接著又道:“潞王若真不想回宮的話,請記住我剛才說的話,而且,不要張嘴閉嘴就是‘本王、本王’的,這樣別人聽了會厭煩,無形中與人拉遠了距離。”
“你還不一樣張嘴閉嘴就是‘本少爺、本少爺’的嗎?”朱翊镠立即反駁道。
“這能一樣嗎?”
“怎么不一樣?”
“‘少爺’是尋常的稱呼,普通人家子弟都可以;而‘王’是高高在上的象征,別人聽了本能會感到害怕。”
“切,本王本來就是高高在上,那些刁民,竟敢辱罵本王,嘲笑本王,總有一天,要收拾他們。”朱翊镠目露兇光,忽然想起一茬兒似的,“哦,還有你這狗東西,竟敢抽本王。”
“潞王,能不能別這么記仇?你摸著自己良心,剛才的事你怎么不說?我為你損失了一錠銀子吧?那可是十兩啊!為你費了多少口舌?不然你能安然無恙地走出來?還有,男兒膝下有黃金,為了你像求親似的,單膝跪拜人家,那是用金錢無法衡量的,這份情,你怎么不說?我也沒有因為你罵我而不救你啊?”
朱翊镠沒話了。
頓了頓,他忽然道:“那抽本王兩鞭子的事兒就算扯平了,可你將本王趕出院子不讓進去,導致本王游蕩街頭,最后受人欺負,這事兒又怎么算?”
張靜修笑了笑:“這件事兒嘛,明日進宮挑選錦衣衛,要不潞王去太后娘娘那兒說理去?”
“滾蛋!”朱翊镠翻了個大白眼,“娘親總是向著你,即便本王有理,也會挨罵的。”
我日,有兩下子,還不好忽悠!
張靜修又笑了笑:“要不這樣,在你皇兄那兒說理去也行,本少爺是不怕的。”
“好!”朱翊镠覺得皇兄還是沒話說,處處向著他。
“潞王,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皇帝陛下為何會幫你寫信,可以看作是慫恿你出宮嗎?”
“當然!”朱翊镠洋溢著幾分得意,“皇兄雖然貴為九五之尊,可他一樣不得自由,頭上有三座大山壓著,所以能體會本王的苦衷,自然答應背著娘親為本王寫信。”
“三座大山?哪,是哪三座大山?”張靜修故作詫異。其實不用問他也心知肚明,肯定是指李太后、馮保和張居正,只是沒想到這話從朱翊镠口中說出來。
而且很有可能萬歷皇帝私下與潞王偷偷交流甚至抱怨過這個問題,難道萬歷皇帝這么早就想搬掉這三座大山急切親政?
這可是一個危險的信號啊!
需要警惕!
朱翊镠忽然也警覺到什么似的,只拋出四個字:“自己體會。”然后三緘其口。
不知不覺,三人回到珠市口張靜修所在的院子前。
朱翊镠走到門口,恍然頓悟般跳起來:“本王上當了,怎會隨你走到這里來了?”
“那潞王想去哪兒?”
朱翊镠又沒話了,腦海中像放映一樣,一幕一幕地浮現出今日游蕩街頭的情景。
張靜修笑道:“識時務者為俊杰。至少,進去這里,有水喝,有東西吃,有人搭理潞王兩句,只要你客客氣氣的,別擺臭架子,保證這里的人會恭敬地稱呼你一聲‘潞王殿下’,把你當作座上賓。”
確實沒地方可去啊,外面的人都瞎了眼不認識本王……朱翊镠糾結矛盾地進去了。
張靜修微微一笑,雖然知道朱翊镠眼下是硬著頭皮進去的,但至少不會像上午那樣囂張跋扈了。不過,這才僅僅是個開頭,要馴服這個家伙,接下來可得費一番心思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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