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所休息室內(nèi)。

    “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看著依依煞有介事地關上大門，莉莉心中狐疑，略有些不安的問道：“用得著這么慎重嗎？”

    依依是機械族最先進的個體，無論仿生外表，還是思維模式，都開始朝著正常生物的范疇靠近，甚至連“情感”這種從前只屬于有機生命的特征，在依依身上也有了較為鮮明的體現(xiàn)。

    可以說除了偶爾過于嚴絲合縫的遣詞琢句外，短時間內(nèi)接觸，根本無法分辨出眼前之人是機械族。

    而如果將依依放入人群中，恐怕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都不會有人察覺到異常，甚至直接放入精靈族中，除非高等級精靈使用精神力探查，否則也絕難發(fā)現(xiàn)族群中混入了一個“叛徒”。

    不過機械族終歸不是有機生命，即便以現(xiàn)如今的魔導科技，已經(jīng)能夠近乎完美地模仿其他種族特征，但在一些很難注意到的細節(jié)上，仍舊無法做到無懈可擊。

    最顯著的一個“漏洞”，便是依依在一些強烈情緒的表達上，仍舊欠缺一點“火候”。

    無論是憤怒、悲傷亦或者開心，依依能夠在一定程度上表現(xiàn)出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可卻無法準確表達這種程度的深淺。

    哪怕是莉莉這種熟人，有時候也很難分清楚依依臉上的笑容，究竟是淺嘗輒止的表達愉悅，還是內(nèi)心深處雀躍無比。

    這是魔導科技也無法彌補的缺點，只有通過不斷接觸外物，更好融入這個社會，才能以更加活靈活現(xiàn)的表情或者其他方式，準確表現(xiàn)出內(nèi)心情感的強烈程度。

    而在此之前，莉莉雖然整日與依依呆在一起，也沒有發(fā)覺少女身上有任何異常表現(xiàn)。

    然而這個時候，當兩人獨處一室，周圍也沒有任何干擾，莉莉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依依身上，就漸漸開始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她的手指拘在一起，眼瞼也微微有些下垂，目光略顯游離不定這些小動作如果出現(xiàn)在正常人身上，往往表達一種局促不安，或者猶豫不定的情緒。

    而此刻發(fā)生在依依身上可以說是從未有過的“進步”證明依依能夠做出比之前更加準確的表情尤其還是并非刻意地無意舉動，更加難能可貴。

    可看她現(xiàn)在的表情，莉莉卻怎么都開心不起來心底莫名生出一絲不安。

    看依依仍在糾結(jié)似乎不知道從何說起，莉莉便主動開口道：“你剛剛說記憶出了問題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能確定原因嗎？”

    有了這種定向引導，依依表情果然輕松了許多緩緩說道：“依依無法給予準確答案只能猜測問題的起源是從四天前的清晨開始。當時只是一種模糊的感覺就像是”

    依依看向墻角的桌面“就像那個燈籠果里面被人咬了一口，外表卻仍舊光鮮亮麗，看上去還是一個完整的。”

    莉莉目光閃動，心底卻充滿壓抑。

    如果沒記錯這可能是她第一次從依依口中，聽到一個并不準確的答案！

    對于機械族而言核心思維基本不會出現(xiàn)模棱兩可的結(jié)果因為一旦出現(xiàn)這樣的問題后果很有可能是直接導致機體解析程序出現(xiàn)矛盾從而最終導致自毀。

    再加上機械族的記憶，一直到報廢前，都遠超正常生靈除非大腦結(jié)構(gòu)出現(xiàn)了故障，否則也不會出現(xiàn)記憶模糊的現(xiàn)象。

    通常來講，跟機械族交談，無論是生意還是其他方面，過程往往很快速，因為他們來說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從來不會出現(xiàn)“或許”這種答案。

    而在此之前，依依對問題的回答，可以簡單分成兩類，一類是“知道”，一類是“不知道”。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選項尤其不會出現(xiàn)“可能知道”的情況。

    所以一聽到依依描述的問題，莉莉便瞬間緊張起來，繞著她轉(zhuǎn)了兩圈，輕輕扒拉了一下她的眼皮，接著又將手放在胸口位置感受了一番。

    依依聽話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只是嘴里緩緩說道：“我已經(jīng)檢查過許多次，身體機能并無問題，也沒有任何一個部件老化損毀。”

    “有沒有可能你已經(jīng)出了問題，只不過這個問題，麻痹了你的自我感知？”莉莉檢查了一陣沒有結(jié)果，只能嘗試著問道。

    “給予否定”

    依依這次回答的極為迅速：“我可以確定，出現(xiàn)異常的只是記憶本身，而這種異常的來源大概率與主腦有關。”

    “主腦”

    一聽到這個名字，莉莉就不由有些頭疼，憂心道：“難道是大陸那邊主腦出了問題，遭受了一定程度的損毀？”

    如果真是這個原因，那眼下也沒有任何解決辦法，至少討伐隊短時間內(nèi)是不會回到大陸的。

    這次依依沉吟了一陣，才慢慢搖頭道：“我和主腦之間的關系是對等并行且緊密相連的，如果主腦遭到損毀，我能夠有強烈感應才對現(xiàn)在出現(xiàn)的異常，并不符合劇烈的特征，我可以確定，主腦在那邊仍正常運行。”

    這下莉莉也有些茫然了，如果依依的感知沒錯，“主腦”在正常運轉(zhuǎn)的前提下，又出了某個問題怎么聽上去有點自我矛盾？

    “是我形容的不夠準確，再次給予修正”

    依依睜大翠綠的眼睛，臉上帶著一絲煩憂的表情：“這種記憶異常是持續(xù)性狀態(tài)，是由主腦反饋而來的感覺，卻又不會影響到正常運轉(zhuǎn)和其他記憶。舉一個更形象的例子，就好比你晚上睡覺蹬被子，因為天氣寒冷，早起就有些著涼”

    “我、我才沒有蹬被子的習慣！而且我現(xiàn)在好歹也是劍圣，身體素質(zhì)哪有那么差”不知想起了什么，莉莉臉色霎時微紅，趕忙辯解道。

    “只是一個例子，請明確側(cè)重點。”

    不知是不是錯覺，莉莉感覺依依的眼神一瞬間好像有點嫌棄的味道：“假定你著涼了，癥狀卻又不算嚴重，只是體溫略高于平常，這時候你會感覺頭腦有些昏沉，可除此之外，對日常行動造不成任何影響。”

    莉莉迅速正色起來，沉思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現(xiàn)在就處于一種生病的狀態(tài)，這種病對主腦造成了一些微不可察的持續(xù)性損傷，但又不影響主腦的正常運行，并且無法自我檢測出來，只能大致感受到？”

    依依點頭。

    “以前有出現(xiàn)過類似的問題？”

    “從未有過。”

    “那會不會是你的族人對主腦更新?lián)Q代，改良了某些部件？”莉莉又問道。

    依依眼神終于有了一點變化，輕笑道：“主腦其實是一種思維集合，連接了我和其他姊妹機，你可以認為是成千上萬的機體的意識海。雖然主腦被創(chuàng)造出來的時候，的確具備實體，可在它啟動的一瞬間糾正，在我意識誕生的瞬間，主腦就已經(jīng)完成了升華。”

    見莉莉還是有些不解，依依更仔細地講解道：“用有機生命來類比，就像是靈魂，在我們啟動后，主腦也完成了上傳，可以徹底脫離舊有軀殼，生存在任何一架姊妹機中，不再拘泥于固有形態(tài)。

    也正是這個原因，主腦啟動后，便不再需要修正調(diào)整，跟我同型號的姐妹們，可以通過生活、戰(zhàn)斗等接觸，自動進化。”

    莉莉臉色微紅地點點頭，這一番解釋才徹底明白。

    對于魔導技術(shù)，她確實一竅不通，哪怕跟索菲婭相處這么久，只要一看到那些繁復繚亂圖紙，莉莉就覺得頭暈眼花。

    “這個問題你問我并不合適，總感覺索菲婭”

    “她已經(jīng)很疲憊，我認為當前問題的優(yōu)先級，要低于她的睡眠和休息。”莉莉搖搖頭，頓了半秒，繼續(xù)說道：“而且我不認為她能解決我身上的問題畢竟主腦的技術(shù)是目前機械族最尖端研究，暫時來說她還無法掌握。”

    這就是說她睡醒了可能也無法從技術(shù)層面提供幫助莉莉不由嘆了口氣，無奈地攤了攤手，“連咱們的小郡主都沒法解決，我又有什么辦法呢？”

    按理來說，依依一定經(jīng)過了縝密計算和分析后，才選擇最有可能解決問題的對象。

    可眼下的麻煩，莉莉絲毫不認為自己有優(yōu)于他人的地方難道依依只是因為兩人關系好，所以想要傾訴煩惱？

    然而依依的回答，卻打破了莉莉的猜測。

    “不，經(jīng)過縝密分析計算，我認為這個問題與你有不小的關系。”

    莉莉瞪起眼睛，一臉不可思議：“跟我有關？”

    “雖然我無法準確找到問題的根源，也就是記憶消失的原因，但在這段時間內(nèi)，我將所有從誕生到現(xiàn)在蘇既有的記憶，全部重組分析了一遍，最終發(fā)現(xiàn)了一些異常段”

    全部重組分析莉莉光是聽著都有些汗顏，不由在心里感慨機械族的功能果然無比強大，這要是換做其他種族，光是將從出生到現(xiàn)在如此冗長的記憶全部回憶一遍，都是不現(xiàn)實的，更遑談進一步處理加工。

    “所以你發(fā)現(xiàn)的那些異常段，都是什么？”

    莉莉下意識說出口，結(jié)果便看到依依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

    愣了半晌，莉莉才張大嘴巴，有些難以置信道：“不、不會都跟我有關吧？”

    “大部分確實如此，除此之外，還有芙蕾雅和奧麗莎。”

    莉莉言簡意賅道：“不過你們都并非這些記憶的主體，或者說并非我主要回憶的對象。你現(xiàn)在回憶一下，能不能記得是什么時候與我第一次見面？”

    “這個”

    莉莉揚起柳眉，手指輕輕點在下巴上思索，片刻后有些不確定道：“好像是在利亞？當時利亞那場叛亂剛過，我在蓋亞保護奧麗莎，然后”

    話說到一半，莉莉倏而愣住了。

    等等我當時為什么要去利亞？

    因為奧麗莎？

    奧麗莎又是為什么出現(xiàn)在利亞？

    不對

    更根本的一個問題，我是怎么與奧麗莎相識的？

    驀然間，莉莉感覺自己像是遺忘掉了什么，可無論如何查找記憶，都無法找到任何異常。

    依依將她的表情變化全部看在眼中，表情嚴肅道：“果然你的記憶也出現(xiàn)了問題，小概率事件發(fā)生了”

    “小概率事件？”

    “沒錯，在我的推測中，只有不到萬分之一的可能，是某種強大力量扭曲了所有人的認知和記憶是所有人，可以當成一種無差別攻擊。

    這種攻擊，讓你們無法察覺到自己的異常，甚至包括主腦在內(nèi)不過因為主腦的特殊性，所以我能感受到些微的變化。

    原本我只將其當成理論存在的可能，卻沒想到竟然真的發(fā)生了。”

    一股寒意驟然流遍全身，莉莉瞳孔猛縮了一下，她很清楚依依剛才說的內(nèi)容是如何不可思議

    如果真有某種力量，能夠悄無聲息改變所有人的認知。

    那這個力量的來源，該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難道是第二神使瑟拉斯？！”莉莉猛然想到一種可能，因為那位命運神使也曾做過類似的事情。

    卻被依依馬上否定。

    “根據(jù)之前的戰(zhàn)斗分析，瑟拉斯的力量，應該處于至圣巔峰，尚且達不到更高層的境界，他根本無法做到這種程度。”

    “更高層得境界”莉莉沉吟兩秒，隨即愕然道：“你是說神明？！”

    “這個暫時我也無法確定，而且我認為追溯攻擊來源，并不是當下最緊要的任務。”

    依依晃動腦袋，在莉莉身旁坐下，一字一句道：“不論是誰造成的影響，對于我們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變成了既定事實，暫時也無力改變，所以當務之急，是搞清楚這股力量究竟造成了什么后果，或者說我們到底忘了什么？”

    莉莉神情微動：“你已經(jīng)有眉目了？”

    “之前沒有，不過從你這確定小概率事件發(fā)生后，確實想到了一些東西。”

    莉莉語氣稍頓，接著緩緩說道：“所有遺漏的部分，似乎都與某個人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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