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厭勝鎮物!
瓷枕上的繪圖,在鑒燭的照射下,漸漸擴大,浮現在陳青眼前。
只見園中大槐樹底下,有個男子,敞懷躺于床上,悠閑自在,旁邊有一個桌幾,上面放著幾樣盤子,和幾根細香,遠處有一座山峰,數筆勾勒。
粗看這副圖畫,似乎沒有什么異樣,但他感覺不對頭。
這副圖在前世頗有些名氣,為宋時畫工所作,原畫并沒有山頭,華國的傳統畫,講究的是寫意,要的是意境,這副圖上多了座山頭,著實有畫蛇添足之嫌。再瞧桌幾上,還有一碗飯,上面插了雙筷子。
筷子插在飯上,分明是給死人用的,那幾根細香,也并不是驅蟲的。
槐樹陰氣極重,可困住陰魂。
一副正正經經的槐蔭消夏圖,被這么一篡改,登時邪氣十足。
他又將注意力對準內壁的符文,看不清楚,該是使用了什么特殊手法。
妖貓見陳青盯著棺材半晌不語,就問道:“老弟,你覺得哪里不對勁嗎?”
一雙貓眼,在黑暗里閃著光芒。
最不對勁的當然就是你這只妖里妖氣的老貓了。
憑它不俗的道行,陳青斷定,它本來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隱藏身形,馱走牛鳳兒的生魂不被自己發現,但它卻先在房脊上制造些動靜。并且追趕的話,三兩下就可以甩了自己,何必又引到長生屋呢?還故意裝腔作勢的打斗一番,再施術導致神魂出竅。
甚至在屋子被八個操蟲師圍攻之際,它還提醒自己破敵之策。
它如果是敵人的話,有太多機會對付自己了。
畢竟它是23級的妖貓。
等等,難道說這貓一直在試探我?陳青眉頭皺在一起,妖貓跟厭勝派定然有莫大關系,這瓷枕鎮物就是有力證明。
于是回答道:“我剛剛神魂出竅的時候,覺察到這副棺材有些不同尋常,里面似乎有個東西自成一體,另有乾坤。”
“喵,”妖貓拍了拍爪子,“看出來了,很好,如果你覺察不出來的話,我老人家現在就要送客了。”
貓爪一抬,那個瓷枕從女尸下面飛了出來,凌空浮著。
“這個瓷枕里裝著牛鳳兒前世丈夫的陰魂,”妖貓解釋道,“也是我老人家太無聊了,想瞧瞧這位要如何選擇,你看這山,這園子,原畫中并沒有,之所以畫在畫里,那是因為某人特意為之,園子里還有茅屋數間,為陰魂日常消遣之用,至于遠處的山嘛,那是地靈,畫里乾坤需要地靈穩固,聽懂了吧?”
地靈?
陳青驚駭不已,第一時間,他想到了徐長工盜去的那副武陵源。
武陵源里有連綿不絕的山脈河川,聽紙仙兒說,為厭勝派的絕世奇才秦人所繪,畫里另有世界,乃是世外桃源,為了穩固繪畫世界,秦人從現實世界拘走了許多地靈。
不過后來秦人失蹤了,畫成為厭勝派至寶,代代相傳,到了光緒三年大饑荒,厭勝派里有個賢者拿著畫卷,邀請了不少饑民到“桃花源”居住,然而,這位賢者最后也瘋了,畫幾經輾轉,到了徐長工手里。
“我倒是聽過有幅畫,就拘了不少地靈,用于穩固里面乾坤。”陳青沒必要隱瞞。
妖貓的眼睛更亮了,分明是讓他繼續說下去。
“那幅畫前些日子重現人間,盜走了牛姥姥山數萬斤糧食。它叫武陵源。”
“喵,”妖貓仰起腦袋,“武陵源,牛姥姥山,哦,它在運城縣,可惜了,我不能離開許縣。小老弟,能告訴我詳情嗎?”
陳青點點頭,簡要地說明了事情經過。
述敘的過程中,妖貓時不時眨下眼皮,仿佛在回憶往事。
末了,妖貓說道,“當年,秦人繪了武陵源之后,還剩下一個地靈,就燒制了一個瓷枕,把它注入圖里,送給了我,一晃好幾百年過去了,我一直沒有用過,幾十年前,用在了牛鳳兒前世丈夫身上,時光易逝,眨眼就到了現在。”
重點來了,陳青眼睛一亮。
這妖貓與牛鳳兒的前生后世脫不開關系,眼下,打是打不過這位自稱活了好幾百年的老妖精了,不過,可以聽聽它的講述,任務不一定要打打殺殺,弄清了來龍去脈,調查出源頭,商城積分就賺到手了。
“我也是接到一個朋友所托,說牛鳳兒近日犯了魔怔,就去她家瞧瞧,才惹出今夜之事。”陳青說道,“閣下是想讓牛鳳兒憶起前塵舊事吧。”
“憶起前世之事,談何容易,一般魂魄不齊或者前世有修為之人,后世才有可能憶起前生之事,像牛鳳兒這般凡夫俗子,有輪回之力相阻,饒是現在生魂見了前世骸骨,也只是當場略有所悟,等回到肉身之后,一切照舊。”
妖貓遺憾地說道:“我只是答應過他丈夫,讓兩人再度見面罷了,至于到底能不能回憶起來,或者憶起了多少,全憑緣定。”
“剛才你講了武陵源畫卷的事,那么,做為交換,你肯聽聽老人家講一下他們的事嗎?”
這么配合?陳青驚了,聽聽故事就能弄清原委,賺賺積分,當然是愿意了。
三十五年前。
那一世的牛鳳兒還叫做趙致。
一日,妖貓百無聊懶在城隍廟房脊上曬太陽,來了一對夫婦,婦人哭哭啼啼,把妖貓吵醒。
兩人均是外地人,剛來到許縣境內,男人就染了奇病,時冷時熱,折磨得不成人樣,吃藥根本無效,兩人就在城隍廟祈愿,求城隍老爺多給些日子。
城隍廟上,老爺高坐,眾鬼羅列。
舊時,幾乎每一個縣城都有城隍廟,縣衙管的是陽間瑣事,而這些城隍廟管的就是陰司之事,每一縣的城隍老爺,相當于陰司的一縣之長。
兩人不拜倒好,這一頓叩拜,男人本來陽火就弱,盯著兩排面目猙獰的鬼差,一個激靈,頓覺身置陰間,徹骨生寒。
女人攙著丈夫,顫顫巍巍,離開城隍廟。
妖貓來了好奇心,尾隨而至。
回到客棧,客棧掌柜一瞧男人面如淡金,說什么也不讓兩人再住。
一連問了多家客棧,都拒絕投住。
兩人戚戚然,坐在樹蔭下,回憶從相識到成婚的過程。
妖貓從他們斷斷續續的談話里得知,兩人才做夫妻數日,這就有點奇怪了,哪有在外鄉操辦婚姻的,再聽下去,才明白,他們完全是背逆雙方父母之意,私奔逃出來的。
難怪在城隍廟時,覺得兩人舉止不似尋常夫妻那般隨意,原來成親不過三日。
男人壽限已盡,已是神仙難醫,回憶多時,眼淚嘩嘩直流,直說此后不能再照顧妻子,他若死了,誰還會像自己一樣,愛憐婦人?
說著說著,忽地渾身冒汗,三把陽火滅了。
男人陰魂飄飄忽忽,離開尸體,見娘子兀自撫尸大慟,對自己呼喚不理不會,方才人鬼殊途,逗留原地不肯離開,瞥見妖貓半黑半白,還以為是勾魂的鬼差。
妖貓一番解釋。
男人說什么也不愿意去陰司。
男人生前執念甚重,眼下雖死,執念未消,長期下去,就會變成孤魂野鬼。
他問妖貓:“人可有下一世?”
“有,不過,下一世僥幸都是人道,即使你們相遇,也難免相見不相識。”
妖貓活得太久了,什么沒見過?
男人又問了許多下一世之事,妖貓知道的,都告訴他了。
這么一說,他更不愿意去陰司了,說愿意長久伴在妻子身邊,央求妖貓,問它可有什么良策。
也是無聊,與其讓男人變成孤魂野鬼,被罡風篦刮,被血氣沖撞,被陽火炙燒,還不如把他請到槐蔭消夏圖里,圖里別有天地,可長久保存男人陰魂,也不至于被陰差發現,是以,當年秦人稱這些可以躲避現實的畫為“小陰司。”
瓷枕有地靈之氣,可大可小,妖貓掏它出來,男人的陰魂進了畫里。
因為這副瓷枕燒于宋朝,經歷八百多年,靈氣散了不少,僅能容下一人在里面,所以妖貓再三告誡男人,后悔的話,還來得及,一入畫里,就再也出不來了。
男人笑得很開心,“我一百個愿意進去,您老人家說過,下一世為人為畜還說不準,沒有了這一世的記憶,我要下一世又有何用。”
他毫無遲疑,進了瓷枕。
女人將尸體殮棺,暫放義莊。
當夜,她失魂落魄,傷心過度,嘔血數升,也撒手而去。
妖貓帶著瓷枕,踏月而來。
女人的魂魄去往陰司了,男人在畫里長嗟短嘆。
妖貓施了點小手段,也讓人們把女人尸體收殮入棺,跟男人的棺木擺在一塊。
又將瓷枕放于女尸頭下,由男人陪著。
畫中無歲月,度日如年。
相傳陽間一日,陰間就是一年。
陰間的事,世人難以猜忖,一直到了二十年后,也就是庚子年,女人才轉世投胎,成為牛鳳兒。
“這么說,男人的陰魂,在瓷枕里等了上千年?”陳青倒吸一口冷氣,這特么的,完全變味了!它根本不是至死不渝的故事,它比任何恐怖小說都恐怖,都驚悚!
試想一下,一個人,孤丁丁地被封閉在僅有數畝方圓的地方,一等就是兩千年?還讓不讓人開心地活了?并且一睜眼就看到一具死尸一年年一點點地腐爛?
不好意思,我要出去吐一會兒。
妖貓再次眼露鄙視。
陳青回過神來,換言之,這個老貓也活了**百年?回想起田家那個保家仙兒,也就活了一兩百年就被雷劈了,妖貓是通過什么方法活了這么久?
“女人投抬成為牛鳳兒之后,起初我沒有發覺,畢竟這天下之大,誰能料到她居然還能投胎到了許縣,我老人家又不懂占卜仙術。”
妖貓繼續說道。
男人困在槐蔭消夏圖里,除非將瓷枕摔破,毀掉此圖,陰魂才會出來,但男人一直苦等,希望能再見到女人,若能恢復些前世記憶就更好了。
所以妖貓雖然是個懶貓,每月也會挑出一日,造訪許縣坊間。男人始終堅信,自己的妻子會投胎到附近。
妖貓因為種種原因,不能越過許縣縣境,所以也只能在縣內尋覓。
那日,碰到了牛鳳兒,忽生感應。
也許是陰陽先生日子沒有挑好,這一天,恰好是牛鳳兒定親之日。
妖貓有些尷尬了,要告訴男人嗎?
它又蹲在城隍廟屋脊上數香客。
從庚辰年到庚子年,二十年了,再到眼下的癸丑年底,又是十五年。當年的香客們,已經換了數批了。
“到太陽落山,如果香客數量是單,我就不告訴他。”它想。
單數嗎?
它看了看夕陽,嘆了口氣,又喵了一聲,自語道:“咦,最后一位,是大肚婆呢,”然后從屋上跳下來,回到義莊,敲了敲棺材蓋,對瓷枕里的男人說道,“你的媳婦要定親了。”
像許多年前一樣,男人央求妖貓,帶媳婦來一趟,敘敘思念之苦。
妖貓同意了,雖然它覺得牛鳳兒十之**不會憶起前塵舊事。
能憶起來又怎么樣?莫說是隔了一世,有時候隔了一天隔了一個時辰,兩人就像參商二星,永不相見。
它采用了算是最有效的方法,半夜喚出牛鳳兒的生魂,馱來義莊,與前世的夫君相會。
連著數夜,牛鳳兒生魂有喚起前世記憶跡象,但一回到肉身,便忘得一干兩凈。
直到今晚,遇到了陳青。
“我還沒進牛家宅院,便感覺到一股不俗的氣息,已有多年沒有這種氣息了,”妖貓說道,“于是我故意暴露形蹤,不然,以老弟你那點道行,怎么能發現我,還能一路追蹤至此?”
“那你還在屋脊上尿得那么歡?”陳青脫口而出,不懂就問,好習慣。
妖貓哼了一聲,“牛宅的風水不錯,要減弱一下他們的氣勢,不然對生魂有害無益,話說老貓屋脊做任何事不都正常嗎?老弟,別以人類的眼光看待我們貓類。”
“這么多年了,我感覺自己越活越像人,這可不好,我必須保留一些貓的特性。”
好吧,你這么老,說什么都對。
“叮,任務完成度12,請繼續努力。”
陳青腦海里傳來系統提示。
現在是摸清了事情的起因經過,但任務達成條件是斬斷前世今生的聯系,男人的陰魂還在瓷枕里,而妖貓方才說了,必須打破瓷枕,才能放出陰魂。
放出陰魂之后,又該怎么做?用嘴遁勸服男人?開玩笑,男人相當于被禁閉兩千年了,豈是一兩句話就能說服的?
更何況,這瓷枕是厭勝天才秦人燒制,妖貓回顧往事之時,妖貓眼神復雜,也不知道一人一畜到底什么關系。
而妖貓所說的熟悉氣息,大抵是魅力值遠超俗人所致,再過幾天,流水浮燈的b就會徹底消失,魅力值就跌回到4點,不會吸引這么多妖怪鬼祟了。
“這么說,還有人跟我有相似的氣息?”他嘴里搭著話,心里思索著對策。
“對呢,”妖貓說道,“許縣不大,但也是熙熙攘攘,幾十年前,倒是有幾個扶桑人來此,被我攆走了,發誓不會再來這里搗亂,其中有一個年輕人,他身上也有類似的氣息,不過比你弱些。更早前,我第一次在這里見到秦人時,他也有相似的氣息,秦人天縱奇才,被祖師爺感應,術法自生。若非如此,我豈會放過他們,一爪下去,他們焉有命哉?”
陳青一驚,立刻想到了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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