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將軍或者在政治敏感比不過張小四。
在大局統(tǒng)籌比不過馮某人。
但她無疑有著極為驚人的戰(zhàn)場敏銳性。
可能是遺傳的天賦，也有可能是在那場荊州巨變的生死一線中被逼出來的潛力。
僅僅是從郭淮略有異常的撤退中，就可以從蛛絲馬跡里推斷出關中可能有變。
不管這個判斷對不對，但終究可以看作是一個警告。
按關姬的判斷，司馬懿很可能在河東陷落，最遲也是在渡口失守的情況下，就開始全面收縮戰(zhàn)線。
放棄長安以西，把關中所有的魏軍都收回長安至潼關，沿渭水一帶布防。
這樣的話，他就有足夠的兵力，以長安城和潼關兩頭為依托，西拒丞相，東抗涼州軍。
同時還可以順便屏護南邊的武關這條退路。
如果記得沒錯的話，參謀部也曾在推演過這么一個局面。
這不是異想天開，而是非常有可行性。
因為長安城現(xiàn)在就是一個刺猬。
司馬懿這些年來，以長安城為中心，在周圍十數(shù)里范圍，設置了無數(shù)的深溝壁壘。
說明他確實有死守長安的計劃。
石砲攻城確實厲害，但也得讓城墻進入它的射程范圍。
十數(shù)里的深溝壁壘，就算是在有足夠的石頭情況下，石砲在對壁壘造成巨大破壞的情況下。
想要推平它，攻入對方苦心經(jīng)營的營寨，不付出代價是不可能的。
更別說壕溝之類，石砲對它根本毫無辦法，最終還是得讓將士們拿命去填。
最讓人頭疼的，還是肉眼無法看到的藏兵洞。
藏兵洞不但可防箭羽，同樣可以防石砲。
進攻方一旦停止放箭，開始進攻，藏兵洞里毫發(fā)無傷的防守方士兵就會忽然冒出來抵抗。
后世的凡爾登絞肉機，就是大量火炮用于進攻和運用深溝戰(zhàn)壕縱深防御的較量。
德國在這場戰(zhàn)役中的失敗，標志著軍事進攻的能力從頂峰跌落，戰(zhàn)爭主動權開始轉(zhuǎn)移到對手手里。
火炮都沒有辦法做成的事情，石砲就想做到，未免太過異想天開。
當然，魏軍肯定是達不到后世近代軍隊的組織能力，有沒有這樣的土木工程能力也是個問題。
但料敵從寬是戰(zhàn)爭的原則。
更何況對手是司馬懿。
就算長安最后擋不住大漢，但只要利用人數(shù)優(yōu)勢，拖住一年半載，同時讓漢軍付出巨大傷亡。
那就足以讓魏國多茍延殘喘好些年。
萬一運氣好，關將軍所假想的以拖待變有了轉(zhuǎn)機，那魏國可不就是國運隆昌？
唯一與參謀部推演不同的是，關姬從郭淮的撤離中，懷疑司馬懿有可能調(diào)動宛城荊州一線的魏軍，通過武關進入關中。
然后在洛水以南設伏重兵，準備迎擊自己。
這是一個寶藏婆娘。
馮刺史用手指關節(jié)輕輕地敲著案幾。
這是他思考問題的表現(xiàn)。
迎擊什么的，馮刺史并不在意。
因為他從一開始就沒想著過河。
反而是如果司馬懿真如自家細君所料，調(diào)動了一部分宛城和荊州的魏軍進入關中，那里頭的說法可就多了。
荊州一線的魏軍被調(diào)走一部分，那南邊的吳軍在做什么？
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離開？
或者說，為什么荊州的吳軍會看著北面的魏軍調(diào)走一部分而無動于衷？
或許關將軍在這個判斷，有個人感情因素在里面，畢竟荊州之變，是她這輩子都解不開的心結。
但以吳寇……咳，是吳國，畢竟以吳國所犯的前科，這個可能不是不存在的。
而且說不定可能性不低。
畢竟?jié)h魏在關中打了大半年了，吳國的消息再怎么遲鈍，也應當能打聽到這一戰(zhàn)的一些消息。
更別說現(xiàn)在漢吳之間，高層互動很頻繁。
大漢丞相肯定是會把前方戰(zhàn)況跟大漢天子匯報的。
而小胖子天子也肯定會跟孫十萬寫信。
當然，肯定不是為了炫耀，是為了互通消息。
什么大軍進展順利，什么賊人望風而逃……
雖然馮刺史現(xiàn)在沒有辦法看到戰(zhàn)局全貌，但魏國在丟了河東重郡之后，那種進退失據(jù)，軟弱無力的表現(xiàn)。
很容易就可以推斷出，魏軍在關中必然是左右為難，顧頭不顧腚。
馮刺史都能看出來的事情，大漢丞相沒道理看不出來。
只要司馬懿反應稍有異常，諸葛亮應當就能猜出東面發(fā)生了什么事。
更何況吳國站在第三者的立場，可以結合從漢魏兩國打探到的消息，甚至比大漢更能了解全局戰(zhàn)況。
所以吳國很容易就可以推斷出，大漢此戰(zhàn)，很有可能一舉拿下關中并州河東之地。
后面只要用心經(jīng)營，就能一躍成為三國最強的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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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馮君侯的臉色忽晴忽陰，變幻不定，韓龍忍不住地問道：
“君侯，關將軍在河西，可是遇到了什么難事？”
“不。”馮刺史搖了搖頭，淡然一笑，“也算不什么難事，只是關將軍有些心急了而已。”
既然懷疑司馬懿有詐，那不跟他交手就是。
他想迎擊馮君侯，和馮刺史想要釣魚有什么關系？
不過前線的關將軍既然這么著急要打探關中的消息，想必也有她的道理，且就順了她的意就是。
在這一點，馮刺史還是很相信關將軍的。
聽到馮刺史這么說，韓龍這才放下心頭的那點擔憂：
“既然君侯讓老夫走這一趟，老夫自然是沒話說，但河東這邊的事，就這么算了？”
馮刺史夾起一塊魚肉，放到嘴里，嚼了嚼，咽下去以后，這才說道：
“當然不是就這么算了，只是暫時不管他們，后面還是要找他們算帳的。”
世家豪族能夠控制地方，除了彼此間的關系網(wǎng)，錯綜復雜，盤根錯節(jié)外。
私下里更是豢養(yǎng)門客部曲無數(shù)。
這些門客部曲，就是他們的私人武裝力量。
高平陵之變中，司馬懿倚仗的三千門客，就是他私下里秘密培養(yǎng)的部曲。
而這些所謂的門客部曲中，就有不少是依附豪門的游俠兒。
涼州并州幽州這些地方的游俠兒為什么出名？
除了處于邊塞，常年發(fā)生戰(zhàn)爭，導致大伙對流血事件司空見慣，所以敢打敢拼以外。
還有一個常常讓人忽略的原因就是，這些地方相對于中原來說，實在太窮。
當?shù)氐暮雷鍥]有足夠的實力把他們?nèi)考{于門下。
換了中原試試？
司馬懿一人就能秘密搞了三千門客，還是死士的那種。
可想而知世家豪族密布的中原，究竟藏了多少私人武裝。
韓龍現(xiàn)在做的，就是以武林盟的名義，一手忠義當頭，一手金票開路，專門勸說、策反那些為世家豪族效力的河東游俠兒。
效果還是比較明顯的。
按韓龍的說法，不少誤入歧途的游俠兒就痛哭流涕地表示，愿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為天下百姓出一份力氣。
怎么出呢？
加入義軍，把原東家的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公布天下等等，都是出力的表現(xiàn)嘛。
當然，也有很多死硬份子，不知悔改。
畢竟河東作為世家豪族的老巢，世家豪族在這里，肯定是有足夠的經(jīng)營。
“那些甘愿為豪門鷹犬，殘害百姓的游俠兒，違背俠義之道，乃是歪門邪道，武林盟身為江湖名門正派，自是要與之誓不相立�！�
馮刺史正色道，“所謂正邪不兩立，清滌游俠敗類，弘揚俠義之道這等大事，武林盟義不容辭�！�
“這個事情，不但要現(xiàn)在做，以后也要做，一直做到游俠敗類消失的那一天。”
所謂“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
作為社會有活力團體，官府眼中的不穩(wěn)定因素，游俠兒這個群體，從出現(xiàn)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沒有消失過。
特別是以兩漢時期的游俠兒，最為有名。
就是行事低調(diào)的大將軍衛(wèi)青，也曾親自出面，在漢武帝面前為當時的著名大俠郭解求情，可見影響之大。
所以馮刺史也沒想著能讓這個群體消失，他所要做的，就是盡量引導他們走向正途。
不指望能做到“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但求“世間但有不平事，自會有人鳴不平”。
若是有朝一日，他們能以此為信念，也比“俠以武犯禁”要好得多。
韓龍聽到馮刺史這么一說，立刻神色激動地站起身，抱拳道：
“天下游俠有幸遇馮郎君，方知俠義為何意，不識馮郎君，何人敢稱俠？”
“君侯且放心，武林盟定會與那些有污俠義之道的敗類誓不兩立，必不負君侯所托！”
“咳咳咳……”
馮刺史突然咳嗽起來，也不知是不是被魚刺卡到了喉嚨。
“韓老言重了，坐，請坐，有韓老這番話，我對武林盟就放心了。”
看著韓龍心滿意足地坐下，似乎人生已經(jīng)圓滿的模樣，讓馮刺史心里稍稍有些愧疚。
這世間本沒有江湖，后來，我創(chuàng)造了一個江湖……
日后，這個江湖注定不會平靜啊！
馮刺史心里有些嘆息。
他再看向韓龍：
“韓老此次去關將軍那里，可能需要繼續(xù)潛入賊人后方，聯(lián)系關中義士，到時還請多加小心。”
韓龍哈哈一笑：
“君侯放心就是，某做這個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關中我熟，可比河東熟多了�！�
“總是要多帶一些武林盟的好手，人多好辦事。”
有了武林盟，總得利用才是。
游俠兒多有重義之輩，輕生死而重義氣，愿意為知己而死，連死士的培養(yǎng)過程都省了。
相信韓龍對他們的了解，應當可以挑出合適人選。
“且按君侯所言就是。”
韓龍這邊才剛剛出發(fā)，屯兵夏陽城的關將軍，在明知司馬懿可能有埋伏的情況下，仍然決定伺機出擊。
身為釣魚佬的婆娘，看著那么大的魚餌從眼前走過，空軍不是她的原則。
想要知道對手的意圖，光靠探子就太過被動了。
涼州軍長途遠征，更重要的是，自己的阿郎還在對岸，關將軍必須要為他們的安全負責。
打草驚蛇也許是一個好辦法。
“楊將軍�！�
“末將在�！�
楊千萬連忙大聲應道，站了出來。
“我分你三千精騎，一人雙騎，追郭淮，吊著他，伺機出擊，絕不能讓他安然退回南邊。”
“諾！”
“記住，千萬不要貪功，看準了機會再，沒有機會，就遠遠地跟著，拖住他就行！”
關將軍盯著他，語氣極重地交代道，“前方隨時可能出現(xiàn)賊人的大軍，若有不對，立刻掉頭就走�！�
楊千萬點頭，抱拳道：
“末將明白，將軍這是要末將領騎軍騷擾賊人，令其不得安寧。”
關將軍滿意點頭。
以涼州軍的精銳，她不需要將領有多出色，但必須要嚴格遵循軍令。
就如某只二哈，就算是再跳，也不敢違背半點軍令……
關將軍的目光落到趙廣身。
趙廣立刻抖擻了精神，胸膛一挺。
果然，只見關將軍繼續(xù)吩咐道：
“趙將軍。”
“末將在！”
趙廣大喜過望，連忙高聲應道。
“你領著鐵甲營，跟在楊將軍后面十里，絕不能越到前面去，除非楊將軍有險，否則絕不能擅自出擊。”
關將軍目光冷峻地盯著他：“記住我的話，但凡有一字不從，軍法從事！”
別的地方不靠譜，但在領軍這方面，趙廣還沒有讓人失望過。
他連忙說道：
“末將明白！”
他是親自與關將軍沙盤推演的人，自然知道南邊可能存在的陷阱，所以不敢有絲毫大意。
“你們二人立刻下去準備，準備好了就出發(fā)。”
“諾！”
已經(jīng)休整恢復了體力的涼州軍，六千騎軍拔營而起，斜插西南，隆隆而去。
當知道關將軍把主力盡派出去，僅留下不足四千人扼守夏陽城時，河東的馮刺史當場就是嚇得一個哆嗦。
“明知道司馬懿可能有詐，你還這么干，咋這么虎啊！”
他喃喃地說道。
關將軍的做法，馮刺史都被嚇了一大跳，郭淮就更是想不到。
郭淮知道自己可能會被賊人查探到蹤跡，但他絕沒有想過，自己才下橋山，就已經(jīng)落入了關將軍的掌握之中。
因為對馮賊懷有某種心理陰影，郭淮在撤離橋山時有些匆忙。
所以從橋山下來時，郭淮不得不在粟邑休整一天，整備營伍。
畢竟接下來的路程，側(cè)后方隨時可能有賊軍出現(xiàn)。
以郭淮對馮賊的了解，他相信，馮賊總是會在某些時刻出現(xiàn)在不應該出現(xiàn)的地方。
只是他沒有想到，賊人會來得這么快，他才渡過白水，賊人就已經(jīng)順著洛水的下一條支流合水追了過來。
當他領軍才渡過合水，就有探子急報：
“將軍，東面十里處，發(fā)現(xiàn)大量蜀虜斥候！”
郭淮心里登時“咯噔”一下。
有大量斥候出現(xiàn)的地方，就意味著有大軍。
我就知道，馮賊總是會出現(xiàn)在不應該出現(xiàn)的地方！
“蜀虜怎么會在那里？他們怎么來得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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