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壯和毛臉鷙、桑兒姑娘談了很久,讓遠遠站在一邊的三蟹都不耐煩了。
在他們三個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的時候,三蟹一直在遠處觀望著,臉上不時地露出尷尬,乃至失望的神色。
在回去的路上,憋了很久,他才支支吾吾地小聲抱怨起來。
“子壯哥,你是不是和他們一樣,一直也是瞧不起我?”
子壯訝異地看著垂頭喪氣的三蟹,“三蟹,你胡說些什么?”
“我知道你們一定在談非常重要的事情,所以才讓我呆在一邊,連聽一聽的資格都沒有……”
三蟹用腳朝旁邊的一蓬枯黃的亂棘踢了過去,仿佛在發泄心中的不滿和屈辱。但那棘條彈了回來,重重地抽在他的腿上。
三蟹痛得咧咧嘴,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但忍住沒有喊疼。
子壯明白過來,無奈地搖搖頭,拍了拍三蟹的后腦勺。
“三蟹,你是我的兄弟,我怎么會瞧不起你呢?”
子壯轉過身,看著毛臉鷙和桑兒匆匆離去的身影,心中忽然生出無限的感慨來。
他的目光從他們兩個人的身影旁邊掠過,又投向了遠處幾乎看不到的流民村,乃至幾乎看起來遠在天邊的黑松嶺。
黑松嶺的那邊,就是危險重重的郯國了。
“我現在不讓你參與我們的事情,是因為你現在還有得選擇,不像毛臉鷙,也不像桑兒,尤其不像我。”
說到這里,過去一幕幕的景象從腦海中滑過,子壯從來沒有感到這么無助過
村西桑林中那幾具血淋淋的尸體,黑松嶺附近那幾個命喪黃泉的緝奴漢子,夜色中被自己用力扭斷脖子的喪彪……
淚流滿面的噘兒,小主對于自己短命的預言……
“活著真好,只有活著,以后才有得選擇。”
……
是的,活著真好,雖然三蟹現在還不是很理解子壯對他說得話,起碼子壯現在是這么想得。
雖然現在他算不上有尊嚴地活著。
……
當天他和三蟹回到了桑林村,帶著他們這次出去采到的一些草藥。
牛蒡子,白鮮皮、大薊……
小桑林巫臉色漠然,吩咐他們兩個把帶回來的草藥分類放置好,然后就再也沒和子壯說過任何一句話。
子壯知道小桑林巫現在一定對自己很失望,很憤怒,但記住祖父的話,沒有和她解釋什么。
只是到了晚上的時候,想想今天一天發生的事情,他心里波瀾起伏,始終無法安然入睡。
他想和祖父說說話,可顯然跛老爺子沒有和他交談的興趣。
如果不是從來沒有懷疑過祖父對自己的感情,若不是自己早就告訴了祖父在自己身上發生的這一切,他幾乎懷疑就連自己的祖父都厭棄了自己。
輾轉反側中,他試著操練小桑林巫轉授給自己的練氣術,那所謂的天巫顯術的第二層。
感覺到那若有若無的暖流在體內流動,子壯這才緩緩地進入了夢鄉。
在夢境中,他好像又看到一臉哀戚的噘兒,就好像自己真的死去了一般。
……
第二天的時候,子壯開始和家里人一起下地干活,就像過去一樣。
在路上,他遇到那些曾經無比熟悉的桑林村的野民,但現在一個個都變得陌生起來。
也許他們的面容是熟悉的,但他們的目光是陌生的。
一個多月以前,當知道他要去邑城的蒲府去做的家丁的時候,那些熟悉的、興奮的、艷羨的,甚至是嫉妒的目光幾乎都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冷漠,是鄙夷,是嘲弄,是幸災樂禍。
如果在這些目光中發現些許的同情和痛心,也足以讓子壯心里感激半天。
當然,這里面不包括自己的兄弟三蟹和小桑林巫。
第三天……
第四天……
子壯已經慢慢習慣了村里人異樣的目光,漸漸學會了不把那時不時飄過來的風言風語放在心上。
他有的時候想,也許人生本來就是這樣。
也許每個人都希望自己能夠過得比別人好,如果自己過得不夠好,別人過得足夠差也可以。
尤其是那些原本高高在上,過得比自己好的人,沒有比看到他們倒大霉更令人興奮的事情了。
……
第五天的時候,一個生面孔的貨郎來到了桑林村。
他蹬著一雙簡陋的草鞋,穿著一身粗麻的短衣,挑著一副擔子,擔子的兩端是兩個大大的竹編籮筐。
桑林村的村民一直過著簡單,并且是自給自足的生活,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們就不需要從外界購買任何的東西。
例如,幾根看起來金黃銳利的銅針,幾塊夾雜著混濁泥土的粗鹽巴,小孩子趨之若鶩的白中泛黃的飴糖……
但桑林村的很多村民幾乎一輩子都沒有用過,甚至是見過貨幣,通常是和貨郎以物易物,來換取自己需要的東西。
也就是因為這個,貨郎才需要挑著兩個大籮筐,方便盛放村民的粟子,黃麻等易貨的東西。
那貨郎在村子里呆了很久,但生意卻不太好,所以臉上的勉強擠出的笑容總讓人覺得那么的不自然。
直到他看到子壯過來的時候,他才輕輕地松了一口氣,臉上浮出欣慰的笑容。
看到子壯走了過來,幾個圍著貨郎身邊的人村民訕訕地走開,就像躲避瘟疫一樣。
子壯變著臉呵斥了一聲,幾個不懂事的孩子驚慌地跑開。其中有幾個膽大的孩子,回過頭來,嘴里不干不凈地叫罵著,就像十幾年前的子壯一般。
那個貨郎笑了起來,低聲說道,“老大,終于見到你了。”
子壯警惕地掃視了一下四周,假裝若無其事地彎下腰,翻撿著其中一個籮筐里的雜物,小聲地詢問道,“啞巴力,你怎么來了?”
來者正是邑城內的市皮子,子壯的熟人,啞巴力。
那天晚上,子壯在獾叔那里和啞巴力分手后,就再也沒有見過他。
離開邑城前,子壯一直被困在蒲府里,也沒有機會,或者說不方便和他聯系,沒想到他現在竟然找到桑林村里來了。
“邑城里有人說,流民村的人潛入了蒲府,但是發生了內訌,丟下兩具尸體后落荒而逃。我一直沒有你的消息,又不敢接觸蒲府里的人,所以只好到村里來碰碰運氣。”
啞巴力小聲說道,語氣里滿是恭敬。
“還有沒有其他的消息?”
“喪彪應該是死了,一直沒有見他露過面,他那幾個手下也一直沒有什么動作。不過,有人看到他們這幾天和大腦殼子有些來往,不知道他們下一步會采取什么行動。”
提起“大腦殼子”的時候,啞巴力顯得有些緊張,目光里都透著畏縮。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大腦殼子”畢竟以前就是邑城內市皮子中的老大,還曾經綁架、折磨過啞巴力,布局伏擊過子壯。
只是他倒霉的很,被一氣之下的子壯打斷了幾根肋骨,還弄殘了命根子。
上一次喪彪設局,啞巴力就懷疑是大腦殼子搞得鬼。
“大腦殼子的事情,先不要管他,你回去告訴獾叔,暫時先把那條秘道給封了。”子壯對于大腦殼子的事情不置可否,反而提起了秘道的事情,這也是車穩叮囑他做的。
啞巴力訝異地看著子壯,“為什么?”
“蒲府小主已經知道了這條秘道,蒲城邑是她父親的采邑。”子壯小聲地解釋說,“她不希望有人破壞邑城的城防現在既然知道了,一定會出言制止,我們也犯不著現在故意和她作對。”
見啞巴力有些失望,子壯耐心地解釋道,“是讓獾叔暫時封掉這條秘道,不要從這這條秘道走私活了,太危險。更何況,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如果馬正司的人知道這件事,估計這就是殺頭的大罪了,到時候連小主都說不上話。”
啞巴力雖然不甘心,但還是無奈地點點頭。
“過幾天,我可能需要幾個人來處理藥材的生意,正大光明地在邑城內做藥材的生意。你如果愿意來幫忙,那就再好不過了……”
……
子壯回村后的第六天,他好像重新適應村子里看似不友好的環境,不再變得那么沉默寡言,開始主動地和偶然碰見的人打招呼。
村子里的人剛開始有些驚訝,也有些尷尬,但也哼哼哈哈地敷衍著,回應著。這讓子壯心里感到有些好笑,甚至覺得有趣。
到了第七天的傍晚,當他和三蟹從外面回來的時候,卻發現父親正長在院門口焦急地四處張望著。
看到子壯,父親興沖沖地跑過來,嘿嘿地笑個不停,不時地拍拍他的肩膀,摸摸他的頭發。
“子壯,邑里來人了,好像是馬正司的人。村正讓你去小桑林巫那邊你祖父已經過去了,正等著你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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