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加哥，離聯合中心球館不過十幾公里的一處訓練館。

    這是屬于芝加哥公牛隊的籃球訓練館，以往每年這個時候，這些訓練館都被租給了一些籃球夏令營使用，但今天卻被空出來，只留下寥寥幾位工作人員。

    李一鳴就站在整潔的木地板球場中央，穿著一身簡單的訓練服，按照訓練師的要求做出各種技術動作。

    場邊不遠處，芝加哥公牛隊的主教練湯姆錫伯杜聚精會神的望著李一鳴，耳朵卻也沒有閑著，聽著球隊隊醫講解著李一鳴剛剛結束的體檢結果。

    李一鳴的動作一如既往的優雅，籃球在他手里好像是聽話的寵物，來來往往依舊迅速而富有節奏，訓練師要求的動作也做得很完美，完成度很高的同時還能保證命中率，但他卻分明看到訓練師旁邊的助教在不時的搖頭。

    他當然知道問題出在哪里，恢復進度并不可觀的膝傷對整個人的運動狀態影響十分巨大。

    他的投籃手感還在、他的運球技術還在、他的技術都在，可是再也沒有以前那么快、跳得再也沒有以前高。

    他再也不能僅僅靠第一步就一騎絕塵，遠遠把對手甩在身后，也再也無法面對防守縱身躍起，以夸張的彈跳完成隔人劈扣，他也無法再如以往那樣展現自己完美的腰腹力量，先一步起跳，在半空中晃過封蓋上籃得手。

    甚至因為膝傷，他的強壯體魄都成了累贅，會為膝蓋帶來巨大的負擔，稍不留神就會二度受傷加重傷勢。

    日常生活他甚至可以運動，完全看不出來受過傷，但專業的體測數據比起他以前的記錄，卻是大幅度的下滑。

    作為籃球運動員，他失去了重要的爆發力和速度，就相當于失去了曾經引以為傲的身體素質。

    技術精湛又如何？別人跳得比你高、跑得比你快，被晃過了也能及時補位，失位了也能重新追上你。

    投籃精準又如何？別人可以無球防守到你根本碰不到球，借助擋拆和戰術又怎么樣，只要不是大空擋人家照樣可以補回來，喪失了速度，對于李一鳴和斷了一條腿沒什么兩樣：籃下終結能力大幅度下滑，突破受阻自然無法結合傳球，進攻端再如何十八般武藝，沒了先手也施展不開。

    防守端只能徹底淪為漏勺，李一鳴現在的側移速度已經慢到了但凡一個速度型后衛都能任意施為的程度，空有臂展他根本防不住稍微靈活一點的對手。

    看著李一鳴在場上的表現，再結合體測數據以及診斷結果，錫伯杜緊皺著眉頭一語不發，一直在旁邊靜靜看著這些的王小明無奈的嘆了口氣。

    “好了。”隨著錫伯杜的叫停，球場頓時靜了下來，李一鳴擦拭著滿頭大汗，頭上蓋著毛巾走了過來，一張臉藏在陰影中看不到表情。

    “李。”真正面對李一鳴，錫伯杜一張老臉反而擠出一絲笑容，但嘴中吐出的話卻并不太委婉，“測試的結果你心里也有數，實在是不樂觀。”

    “照你現在的身體狀態來看，回到球場上競技能力肯定會大幅度下降，你自己也知道。”錫伯杜直截了當道：“雖然經理沒有來，但我想他應該也不會給你一份令人十分滿意的合同。”

    見昔日的巨星現在這幅模樣，看著他一步一步成長起來的錫伯杜也有些唏噓，“當然，你的技術還在，經驗還在，而你對公牛隊重新拿總冠軍當然也是絕對的功臣，種種因素涵蓋在內，我想你大概能得到一個一千萬兩年左右的合同。”

    錫伯杜是個嚴謹的人，不愛虛偽客套，雖然他不是球隊經理，但球隊教練的話語權也很大，事實上李一鳴實際還不一定能得到這個數量級的合同，經理們都是一切以球隊利益為重，而顯然李一鳴現在所展現的價值還沒到他們為之努力爭取的程度。

    見李一鳴一臉木然的模樣，錫伯杜心微微的被觸動了一下，忍不住對他道：“我會盡力為你爭取的，我保證。”

    作為一名主教練，是錫伯杜當初看中了李一鳴眼中的那股子拼勁，所以簽了一個短期合同希望他能夠暫時填補傷員滿營的球隊陣容，后來看重他良好的身體素質和對抗能力，所以向管理層建議為李一鳴提供了一份長期底薪合同。

    誰曉得一時興起，造就了nb賽場上一段伯樂識千里馬的佳話。

    而此刻，這匹他親手相中的千里馬，這匹震驚了整個聯盟的千里馬，卻有可能難以為繼，再也無法馳騁nb了。

    錫伯杜看在眼里，此刻心中也是思緒百轉千回。

    “不用了，教練。”李一鳴抬起頭來，臉上扯起一絲笑容，“你已經幫我夠多了。”

    “那試訓基本告一段落了吧？”李一鳴問道。

    錫伯杜點點頭，“回去他們會把商量好的合同傳真給你經紀人的。”

    李一鳴笑著應是，接著便回身去收拾隨身物品，那背影卻多少有些蕭瑟。

    錫伯杜自己設身處地的站在李一鳴的角度去想，心中都有些苦澀，又不知他作為當事人，該是什么滋味。

    李一鳴王小明兩人一起走到停車場，上車，相對無言，李一鳴還敞著車門，所以車沒動。

    半晌，李一鳴才開口道：“小明哥，有煙嗎？”

    王小明怔了怔，見李一鳴面色如常，愣了一陣，這才朝包里摸索，半天拿出一包嶄新的香煙。

    李一鳴伸手去拿，才發現煙是沒開封的，一邊拆開一邊道：“哥不抽煙的吧。”

    “不抽，他以前抽，所以我繼承了記憶之后也總是習慣性的身上沒帶就買。”王小明說的這個“他”，自然就是原本的王小明。

    “煙是個好東西，我上初中的時候性格孤僻，成績也不好，不光白人不跟我玩，就連亞裔也覺得我不是好學生，從不跟我交流，我就這么跟著黑人打交道。”李一鳴拆開煙又發現沒打火機，卻見王小明打了個響指，自己手上夾著的香煙便燃了起來。

    “酷！”李一鳴把煙湊到嘴邊，砸吧了幾口這才又繼續道：“所以那時候我只跟黑人玩，大家一起去黑人夜店，一起喝酒，我沒錢了都是他們給我，沒錢了大家就一起去偷有錢人家的東西，干些小偷小摸的行當。”

    王小明有些驚訝，顯然沒想到李一鳴還有這樣一段過去，好奇道：“那你現在又是”

    “是杰瑞。”李一鳴吐出了一個名字，又深深吸了一口手中的煙，吐納間整個人都變得煙霧彌漫了。“杰瑞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第一個對我敞開心扉的黑人男孩。”

    “是他主動跟我套近乎，說我籃球打得好，說讓我教他打籃球。”

    “我們倆在球場上戰無不勝，我是喬丹，他就當我的皮蓬。”

    “是他遞給我第一支煙，也是他遞給我第一支酒。”李一鳴頓了頓，“向我伸出手的第一個人，也是他。”

    “有天啊，杰瑞突然對我說，李，你不能繼續再這樣下去了。當時我倆坐在他家的屋頂，周圍的人吵架、上床、吸獨通通盡收眼底，而他卻對我說，李，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你可以打nb。”

    “我問他，你開什么玩笑，我今年15歲，身高178體重60公斤，你說我可以打nb？”

    “他說，我就是知道。”

    “然后？”

    “然后？”李一鳴扭過頭來，把手中的煙屁股用力扔出窗外，關上了副駕駛的車門，示意王小明該開車了。

    “然后杰瑞死于幫派火拼，而我，因為籃球上了當地最好的私立高中而幸免于難，我們倆從此天人永隔。”李一鳴的語氣很輕松。

    “小明哥。”

    “嗯？”

    “我們再去別的球隊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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