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宋清容從療養院回家后,溫世堯第一次回這個家。
如今這里的裝飾風格,與星海灣別墅竟如出一轍。
那些支離破碎的回憶,仿佛已緩慢慢拼湊成形,逼得他無所遁形。
越是壓抑,眉目便愈加冰冷。
宋清容倒不惱,對于他完全沒有溫度的視線也是毫不在意。
慢條斯理地將茶杯放回桌子,看著被搬進室內的墨蘭,徐徐說道,“沒其他事就回去,早些將那女人處理了,這五年我不說什么,真當這家沒個清醒人了?”
她起身,走到花架前,溫熱的手指縷著無精打采的葉片,凌厲的眉眼間,一抹不舍清晰可見。
她養了十幾年的墨蘭,可出不得一點差錯。
側頭看了他一眼,深灰的眸中,什么都看不見。
熱度,冷意,波瀾,不耐
總之,任何情緒都沒有。
“你的事,我本不愿多費唇舌。但你總歸是姓溫,溫氏如今只剩你一脈,我不管也不像話,一個那種身份出來的女人,在如今的位子上待了五年,受了她不該受的富貴,在老輩兒人那里說,這都是折煞了”
“媽。”
溫世堯沉聲打斷她的話,高大的身形一步一步逼近,帶著懾人的壓迫。
他聽不得別人那樣說他的妻子,即便,那個人是他的母親,“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同您說,別再干涉我的生活。”
“與您一樣,趁著我能好好談的時候,請您考慮清楚再說話。否則,我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
他停下腳步,在距離宋清容一臂遠的地方站定,垂眸與她對視。
說話仍舊用敬語,卻帶著不愿妥協的桀驁。
他已經不是十幾年前那個毫無生氣的緘默癥少年,他現在有自己必須要守護東西。
家庭,愛人。
為此,他會一點一點與過去脫離,不計代價。
宋清容輕怔。
這還是那個被她用棍子打到吐血都不會吭一聲的混小子?
他害得世鈞活活被燒死,燒到面目全非,燒干身上的最后一滴血。
他卻仍舊好好地活著,娶妻生子,繼承家業,平步青云。
現在,還敢違抗自己的意思,在這里公開叫板?
有一種被背叛的輕恥感。
“那不妨就試一試,你能做出什么。”
宋清容輕嗤,下巴抬了抬,神情不屑,“那個女人,我一定會讓她走,干干凈凈,一個人走。”
言下之意,再清楚不過。
兩人間劍拔弩張的氣氛,讓正在整理的傭人統統避開,生怕一不小心惹火燒身。
華姨端著果盤站在門口,遲疑該不該進門。
她眼中的少爺,雖然為人冷淡,卻從來都是禮數周全,心地寬厚,斷不會說出這種觸怒夫人的話。
今天,真不知道是怎么了。
“媽,您一定很久沒吃藥了。”
溫世堯輕描淡寫地說,削薄的唇彎起意味深長的弧度。
抬手,骨節分明的手指點在實木花架一處,眼角眉梢的邪肆讓宋清容有一絲惶然,在她逐漸縮緊的瞳孔中,輕輕用力。
花架瞬間傾倒,數十盆墨蘭應聲而落。
瓷白的花盆碎落滿地,深綠的葉片被斬斷,素玉白的花苞脫離枝頭,彈落到宋清容腳下,圓潤的根莖滾滾落在地。
尖叫聲驟起,宋清容蹲在地上,用手撈起破碎的根莖。
越撈越碎。
沒有了,什么都沒有了。
世鈞,她的鈞兒,徹底從這個世界消失了,連他最愛的東西,自己都沒保護好
她無助地捂著耳朵,感覺頭痛欲裂,尖叫著從地上拾起碎片,毫無章法地向著溫世堯劃去。
“華姨,叫醫生。”
溫世堯側身,躲過她的襲擊,將她雙手攥在一起,抓緊。
轉頭對著站在門口的華姨喊道,依舊沉靜的面容,沉穩的腔調,嗓音卻是出奇的喑啞,好像沒有經過聲帶的擠壓震動,直接從肺腔出。
索然而粗礪,讓人覺得空洞不已。
華姨回過神,應了一聲,慌忙跑到客廳,放下果品,拿起電話撥給家庭醫護。
溫世堯攥緊宋清容的雙手,任她痛得扭曲也沒有任何心軟的跡象。
從上一次宴會上,黎昕被打以后,他就想明白了。
他的退讓,不會讓宋清容清醒,只會傷了自己身邊親近的人。
母親已經瘋了,無論平時表現得多么正常,她的內心也是扭曲的。
對這樣的人,以暴制暴才最簡潔有效。
家庭醫護在溫家別墅后花園的一處兩層小樓內常駐,負責每天監控宋清容的身體狀況以及情緒變動。
華姨打了電話后,只消片刻,幾個醫生護士打扮的人便趕到主樓。
就在這短短幾分鐘的時間,宋清容已經完全失去理智,嘶吼著想脫離溫世堯的鉗制,卻無奈男女天生便力量懸殊,更何況溫世堯下了死勁兒,她根本掙不開。
無法,下意識地彎下腰,狠狠咬在他手背上。
血腥味滲進口腔,刺激得她更加癲狂起來。溫世堯雙臂收緊將她壓制在懷里,才堪堪沒讓她掙開。
在男人沉郁的目光里,醫生手里捏著鎮靜劑,猶猶豫豫地不知該如何下手。
畢竟,以往應對這樣的病人,他們都是直接用綁的。
但對于這種位高權重的,特別是有家屬在面前,還是要忌憚幾分的。
溫世堯抿唇,伸手奪過針管,隔著薄薄的家居服,準確無誤地將針扎進宋清容肩后的三角肌,隨后將藥水推進。
不多時,宋清容便安靜地睡了過去。
隨后被醫護組用擔架抬到小樓,做進一步檢查。
溫世堯則清洗了下傷口,進了自己以前的房間。
這個家所有的擺設,應該只有自己的房間沒有改變,仍舊維持著原貌。
大概,是宋清容壓根兒不想進,更別說替他改造一番。
他坐在書桌前,從抽屜里翻出本書。
一本注釋版的菜根譚,隨意翻了翻,里面夾著的照片還在。
手指碰到手機,剛準備撥電話出去,敲門聲便響起。
緊接著是華姨的聲音,“少爺,醫生說有結果了。”
溫世堯闔上書本,淡聲道,“進來吧。”
華姨開了門,側身讓醫生進門,隨后將門輕掩上。
醫生有些緊張地舔了下干裂的唇,對著溫世堯說道,“少爺,夫人血液中的藥物成分濃度已經很低了,應該很久沒有吃過藥,所以情緒才會如此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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