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他的生命像他的名字一樣平庸。
在大城市里打拼多年，年少輕狂已經過去，事業有成還遙遙無期。可他這條命打算就此終結了。
想起白天將文件甩了胖老板一臉，又大罵了尖刻的甲方代表，李明的嘴角咧開，苦澀地笑著，又是一口烈酒入口，燒得他不由自主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去你麻痹的代碼，老子辭職了！”李明用這樣的豪言壯語辭別了枯燥的碼農生活，辭別了面目可憎的胖老板，也辭別了自己平庸的一生和他那個更加平庸的名字。
一腳邁出，李明直接跌落深淵，他希望自己的一把尸骨能趕在早餐時間，變成山間野獸的早餐。
可是……
“李明，生于一九九五年六月九日，死于二零一八年九月一日，生平……平庸。”一個機械的聲音在李明耳邊響起。
李明慢慢睜開眼，勉強適應了眼前的白光，可也只是看見了一個普通的桌子和坐在桌子后面一個模糊身影。這讓他想起了警察審問犯人的情景。
“你是李明嗎？”機械聲之外，一個中年人沉穩的聲音響起。
雖然沒明白現在是什么情況，但李明還是結巴地說道：“是……是，我……在哪兒？”
“……工作失意，生前患有重度抑郁癥。因不堪忍受工作壓力輕生！”機械聲還在繼續，但似乎絲毫不影響李明和中年人的對話。
“生前？！”李明有點兒興奮：“早知道死這么容易，老子早死了。”
“小子，你資質不錯，我這兒有份工作給你！把面前的合同簽了，馬上就可以正式上崗了。”中年人似乎沒有聽見李明說話，而是自然地念出他的臺詞。
“工作？什么工作？”李明這才想起去看眼前那張紙，可這里的氣氛和光線都格外得詭異，他只能瞇著眼睛在紙上瞄了半天才找到七個有用的字：一級系統管理員。
李明利用看合同的時間，大概想明白了自己當前的狀況：“我沒投過簡歷吧？”
中年人很是囂張地冷哼一聲道：“你這工作是地府分配的，更不能拒絕，還是老實把合同簽了吧。”
“地府？老子自殺就是為了不工作。簽合同，不可能。”李明攜著生前怒拍胖老板的余威，說起話來也自覺相當囂張。
“好吧，我們的工作都是自愿的，你既然不同意就回去吧。”中年人的隨和有點兒出乎李明的預料。
覺察到自己說話似乎有點兒過分，李明稍微收斂了態度，平靜地問道：“謝謝，不過我回哪兒去啊？是復活嗎？”
“呵，復活？尸體都成動物糞便了，還怎么活。當然是下地獄了。你是自殺的，要回地獄受刑。不過你一生平庸，沒做過什么惡事，估計在油鍋里炸個幾百年就可以投胎去了。”中年人說得平淡，可李明已經聽得毛骨悚然了。
中年人沉默了片刻，空間里那個機械的聲音還在繼續著：“下輩子將投胎為蒼蠅，最快十生輪回可以再次為人……”
不多時，中年人的聲音再次響起：“快點兒，不簽就趕緊走，外面還有幾百人等著呢。”
李明環視了一眼他所在的地方，想找出那幾百個人在哪兒，可周圍都是一片模糊的乳白色，就像身在一場大霧里。
“給你最后一個機會，一分鐘內簽上自己的名字，工作就是你的了。”中年人循序善誘的聲音響起，李明沒有半點兒猶豫，拿起筆就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哈哈，這不就得了嗎？”中年人飛也似沖到李明面前，拿起和合同就揣進了自己的懷里。與此同時，整個空間濃重的霧氣也在疏忽間消失不見。一臺錄音機正躺在桌子上，播放著那機械化的聲音。
白色的墻，白色的百葉窗，百葉窗外影影綽綽都是高層建筑的影子。如此熟悉得場景，讓李明感覺自己上當了。
“小子別看了，窗戶都是假的。過來，以后你就要為我工作了。我帶你熟悉一下咱們公司。”眼前的中年人，相貌平平，衣著平平，身材平平，氣質也平平。
這樣的人哪兒來的勇氣自稱老板？李明感覺自己可能是碰上傳銷集團了，便直言道：“直接說吧，你們這兒是皮包公司還是傳銷團伙兒？”
中年人并不惱，而是拍拍胸口的合同說道：“你可是已經簽過字了，白紙黑字，天堂認證，你可別想耍賴。”
“別TM唬老子，說得跟真的似的。你咋不說你就是玉皇大帝呢？”李明干脆無賴地坐在椅子里，他是真的打算賴賬了。
中年人搖搖頭，也不狡辯，而是直接說道：“你摸摸自己心臟，還跳嗎？或者感覺一下，你在呼吸嗎？”
當李明意識到中年人說的是事實的時候，他立刻嚇得從椅子里跳了起來。
“呵呵，你這樣人老子見多了，跟我來吧。”李明片刻驚詫過后，直接被中年人拖進了另一個房間。
房間不大，是個細長的形狀，對著門的墻上是一塊大屏幕，屏幕上只有密密麻麻一片彩色標簽。
“以后你就在這里工作。你的工作內容就是監視屏幕的標簽，一旦發現有標簽變成橙色或者紅色就把標簽上的號碼復制到這個框里，然后發送。”中年人一邊說，一邊親自在儀器上做了示范。
“怎么樣，這工作輕松吧？而且考慮到你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地球，我還把操作系統改成了電腦的形式。我這個老板可不像那些無良商人，很體貼下屬的。跟著我好好干，前途無量！”
中年人在李明面前連說帶比劃，真是一副指點江山的模樣。不過李明的注意力卻放在了房間里的單人床上：“我是不是還要睡在這里？”
中年人終于露出了一絲的歉意，很是為難地說道：“工作需要。這里實在離不開人，用你們地球人的話說就是必須要一天二十四小時盯著。不過這對你們年輕人也是一個很好的考驗，對你的發展肯定大有好處。”
要不是手頭沒有東西，李明真想隨便找點兒什么砸他一臉。自己已經不是一碗雞湯就干勁十足的年紀了。還一天二十四小時，難道他不知道有個名詞叫三班倒？不過，現在形勢逼人，李明在沒弄清狀況之前還是有所顧慮的，便委婉地問道：“您不是說有幾百人在等著面試嗎？怎么會缺人手？還有，難道這里沒有其他同事嗎？”
中年人呵呵一笑，似乎沒有聽見李明的話，繼續說道：“你的工作很重要，這可是關系到世界……不對應該是宇宙穩定，容不得半點失誤。這對你來說是個考驗，也是個挑戰……”
李明終于有點兒后悔自己草率的自殺了，想及至此他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便攔住中年人，笑道：“你是不是心理醫生，在對我實施心理干預對不對？我現在一點兒都不想死了。真的，您可真是妙手回春。趕緊的，給我解除催眠吧，我以后一定好好活著。”
“呵呵，你能有這種覺悟，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可惜你是真的死了，還是好好工作吧？你上輩子的遺憾，可以在這里得到補償，不用謝我，這些都是你主動爭取的結果。如果你覺得工作無聊，還可以做下推銷的工作。電腦里有目標客戶的聯系方式，可以用……”中年人在房間里掃視一周，似乎沒有找到他想找的東西，便附身在桌子下面看去。不多時，年輕人就把身子探向了桌子下面，從桌下摸出一個手機和手機的電池、后蓋。看樣子是被摔開的。
“用這個手機，你可以聯系他們。每個目標客戶后面都有身份說明，點下去你可以看見推薦語。我們對客戶有詳細調查資料，推銷很容易的。”中年人又自顧自在電腦的角落里點開一個小圖標，長長短短的號碼立刻覆蓋了整個屏幕。
“不過這個工作不要太頻繁，不利于修身養性。”
李明直接無語，但中年人似乎對自己的忽悠很是滿意。又強調了一遍此工作的重要性，中年人便離開了。
關上門之前，中年人囑咐道：“這扇門可不要隨便打開，否則后果自負。”
這句話，李明只記了三分鐘。他用這三分時間解決了自己的兩個個疑問：“飯怎么吃？上廁所怎么辦？”答案是根本不用擔心，因為他已經死了。
他打開那扇門，幾乎是出于本能的。可撲面而來的風景讓李明幾乎又被嚇死了一次。
視線所及是一片濃濃的黑暗，雖然除了黑看不見任何東西，但黑暗帶給人的壓抑感卻重如泰山。再加上黑暗中有還有狂風的呼嘯聲，有似乎是怪物發出的攝人的嘶吼，還有令人惡心的刺激性氣味。只有短短幾秒的時間，李明就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他感覺自己在融化，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感覺自己就是這黑暗的一部分。
“關門。”一聲歇斯底里的大吼終于叫醒了李明，他使勁關上門，世界立刻就安靜了。
門再一次打開，黑暗消失不見，中年人幸災樂禍的臉出現在了那半開的門縫里：“記住這個教訓，不要隨便開門呦。嘿嘿……”
門再次關上，幾分鐘之后，李明終于出離了憤怒，他抬腿踹向了桌子，踹向了床，又踹向墻上的屏幕。直到他踹向門的腳離門還有幾厘米的時候，對門外空間的恐懼讓李明一下子清醒了。
“老子要辭職！！”一聲慘嚎穿過門板，讓黑暗中暴躁的怪獸們有了片刻的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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