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進顯然很欣賞葛荊,一開始也許是因為冷漠和荀無影,也許是因為葛荊和刀梟胡勒糾纏三個月的大戰影響很大。
但,真正的欣賞還是在他看到葛荊之后產生的。
刀梟胡勒別看在他面前不算什么,一聲震喝就讓胡勒狼狽而逃,可實際上,刀梟胡勒是個人物,尤其是在陜西行省,真正能無視他的人只有不多的幾個,偏偏武進還是這幾個人中最強的一個。
感知到葛荊傷勢不重,索性武進也不著急,帶著葛荊飄然進入哀牢山,就在山口處一座矮崖上停了下來。
蹬上矮崖,葛荊突然笑了。
他發現,哀牢山這些大佬似乎都有在山巔登高而望,餐風飲霞的愛好。
鐘鳴府的儲尹之喜歡,滴水洞的王重九喜歡,現在看來觀瀾山的武進同樣喜歡。
等葛荊坐下,看到武進脫去靴子,將一雙大腳扔進溪水中,隨意洗濯。
葛荊也尋了塊青石坐下,褪下鞋把腳插如水中,頓時一股清亮從雙腳直透頂顱,精神一爽,渾身疲倦盡去,忍不住仰頭吟唱道:“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
武進一愣,隨即用手指點著葛荊大笑不已。
冷漠長劍橫在雙膝,正燃著椴木,看到葛荊在武進面前毫無束縛之感,甚至還豪邁的吟唱著,動容不已。
荀無影浣洗著茶杯茶具,忍不住用肩頭撞了他一下,眉目間竟然隱隱有一種榮辱與共的興奮。
武進,陜西行省武林第一人,威壓天下數十年,氣度威嚴可不是假的。
不要說年輕人,就算武林宗門世家耆老在他面前如此從容面對的都沒有幾人。
武進為葛荊出手看的是荀無影和冷漠的面子,如果葛荊唯唯諾諾,他自然會瞧不起,拂袖而去。
且沒想,葛荊在他面前會這樣從容,雖不說對武進威勢全然無視,卻也自有他那份從容不迫和清風傲骨。
這讓武進看他滿眼欣賞,荀無影感覺也很有面子,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冷漠頷首,心有同感。
咕嘟,泉水沸騰頂的茶壺蓋噗噗直響。
水燒開,冷漠立刻面色肅穆,一舉一動規規矩矩,一絲不茍的沏泡起茶水來。
他的模樣絕對說不上優雅,卻也有一股大氣,莊嚴的儀式感讓人的心忍不住隨同安靜下來。
這山、這風、這水、這景讓葛荊突然升起一個念頭,莫不是儲尹之和王重九都是跟武進學來的。
想一想,也不是不可能。
武進,畢竟是哀牢山之主,遍數哀牢山所有綠林都以他為主,甚至整個哀牢山玄者,除了歸元宗主高野外沒有一個人敢于之抗衡。
自然他的一舉一動,都會受到人關注,乃至于附庸風雅般的去學去做。
儲尹之、王重九也是人,跟強者去學也不是什么錯誤。
想到這里葛荊忍不住輕笑起來。
“小友在笑什么?”
葛荊突然無緣無故的笑起來,武進自然好奇,忍不住問道。
“是這么回事”
葛荊自然不會為儲尹之、王重九遮掩,笑著把三個月前的事情講了起來。
聽葛荊這么一說,武進不由愕然,他倒是沒有想到自己的一些習慣竟然在哀牢山掀起一番風潮。
他是哭不得又笑不得,無奈的搖了搖頭。
“小友啊,你不厚道啊!”
陡然從山底傳來一聲埋怨,接著兩道身影飛了上來,落在山崖,一面向武進拱手,一邊哀怨的看著葛荊。
撲棱一下,葛荊腳底揚起一波溪水濺射向兩人。
“喂喂,這可是你的洗腳水”
措不及防間受到襲擊,兩個人連忙向后跳起。
“你想惡心死我,兩個大老爺們整得跟怨婦一般,呸呸”
葛荊長劍在地面上一拄,提著靴子飛身而起,飄落在冷漠身旁。
“什么怨婦,這不是聽說你被刀梟胡勒萬里追殺,尋思能不能幫點忙,結果就聽你在山主面前揭我老底,我沒追殺你就不錯了,還敢惡心我!我殺殺殺”
刷的一聲,王重九撲落在葛荊身旁,一對大環眼瞪得滾圓,死死的盯著葛荊,好似雙眼能帶無盡殺氣一般將葛荊殺死。
“幼稚!”
葛荊瞥了他一眼,雙手在胸口一端,夾著長劍,瞅都不瞅他。
王重九一道煞氣在葛荊身前一轉,嗖的一下收回,雙眼眨了眨,有些訝然道:“傷不輕,卻也不算重,厲害呀小子,就算我跟刀梟胡勒糾纏三個月也不過就是這樣!”
葛荊一愣,旋即笑道:“行呀,大當家,對自己還是蠻了解的嗎?”
王重九冷笑道:“我們混綠林的什么都好就是不好面子,猖狂可以卻不能自視太高,要不然死都不知道咋死的。”
儲尹之也走過來,認真的道:“別看胡勒在山主面前不算什么,其實,他是個人物,最少我和老九還不是他的對手。”
這時武進也赤著腳走了過來,笑道:“剛才胡勒吃的是暗虧。他首先是被你一劍震蕩了神魂,心境失守自己被我震破心神。不過他心性果斷,見識不好轉身就走,想來不會超過一刻鐘就能恢復過來。”
他抬頭認真看著葛荊道:“你最后一劍很不錯。”
葛荊笑著抬頭,道:“那一劍也是被逼迫出來的,換做以前絕對施展不出來,不,不是施展不出來,是根本未曾想到還會有這樣一劍。”
武進認真的點點頭,“你那一劍,嗯,很雜。”
他仰頭沉思回憶道:“口鼻間有虎嘯風雷,筋骨內隱約有虎豹雷音,左手五指做五雷訣。你這,嗯,應該是清微道法中早已失傳的天河箕宿嘯命風雷。”
葛荊頷首:“不錯!”
“你的修為不足,那一劍卻能洞破胡勒的陰陽二旦陰陽屏。我發現,不是玄力凝聚一點,以點破面,而是無視陰陽,瞬間洞開陰陽二旦力。只有玄力凝煉成炁,以真一之精強自壓制才能有此異象。”
武進眉頭緊蹙,半晌才有些異樣的看著葛荊:“在我所知,似乎只有清微道派的景霄妙靈寶華天修至極境,成就妙靈寶華景陽精真虛一之炁才能有此威力。”
他深吸一口氣道:“莫不是,你為清微大派的人,專修高上景霄三五混合都天大雷瑯書。”
隨即他又搖頭道:“可是,不像啊,你那三劍十分精妙,卻看不出清微道派混隱三真劍的一絲景象。”
葛荊笑著向武進一拱手:“前輩慧眼,灼見真知,晚輩有幸在兩年前用劍王圖換過幾部清微道法,小有成就而已。不過,的確不是清微弟子。”
武進一愣,隨即大笑:“我卻是忘了你在姑臧城,睢陽城兩次出手劍王圖。現在看來,你的決定還是有先見之明的。”
儲尹之也點頭道:“的確,當年對你出手劍王圖還有些不理解,現在看來,你清微道法有成,而得手劍王圖的那幾人不但惹了一身禍事,還一事無成。的確不虧。”
“什么叫不虧,他是滑不留手,奸得流油!”
王重九唾了一口,譏諷著乜著眼睛看著葛荊。
冷漠將熱水沏入茶杯,眼皮微翻看了一眼王重九。
荀無影靜靜的端著茶杯,從武進、到葛荊、到儲尹之,最后一杯放在王重九身前。
眉眼微立,冷冷的,卻什么都沒說。
在生氣,在不喜歡聽王重九說話,他都是山主的客人。冷漠、荀無影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說。
葛荊淡然端起茶水,輕輕吹了一口,輕聲道:“你怎么說也是滴水洞大當家,不就是輸我一場嗎,在孩子面前,有點風度好不好,別平白讓人看不起。”
一句話說明前因后果,冷漠和荀無影的臉瞬間浮起一抹微笑,就好像春風解凍冰封河面,直接絢爛起來。
兩人臉色變化之快,讓人瞠目結舌,更氣人得是,毫無掩飾,赤果果的擺在王重九面前。
看的王重九拿著茶杯的手,端不是不端也不是,就那么愕然的把頭從荀無影的臉上挪到武進臉上。
“山主啊,你這倆徒弟你也不管管,這,誰是親人,誰是外人啊!”
王重九幾乎是面對武進,痛苦哀嚎著。
武進撓了撓腦門,看了看冷漠、荀無影,又看了看葛荊:“這個,我也不知道他們跟你跟我,跟小友,誰近誰遠!”
嘎的一聲,王重九收起了哀嚎,看著葛荊三人,撓了撓頭,有些無奈了。
葛荊伸手摸著荀無影的頭,“睢陽城我出手那個劍王圖就是他倆的,你說誰近,誰遠。”
瞬間,就連武進都不說話了。
兩年前葛荊出手劍王圖,武進三人知道,而武進收冷漠、荀無影為徒還在那之后。別的不說,單是一個時間點,葛荊三人相識就在他們之前。
從這里算,還真不好說誰近誰遠。
王重九瞬間就知道,這個話題不能在說了,再說,搞不好有挑撥離間的嫌疑。
他直接扭頭看著葛荊問道:“咱們先不說那個,你和胡勒糾纏三個月,你說說,咱們哥倆和胡勒比,孰高孰低。”
葛荊沉默一下,半晌才抬頭道:“修為上,都仿佛。兩位前輩和刀梟胡勒和晚輩”
他的話還沒說完,王重九直接擺手:“什么前輩晚輩的,年紀我和老儲大點,別的都差不多,叫哥哥!”
葛荊怔忡一下,看了眼儲尹之。
儲尹之也擺手道:“老九說的沒錯,修為相仿佛,論其地位,你也不差誰,叫聲老哥,你不吃虧。”
葛荊笑這放下茶杯,抬手向兩人拱了拱。
然后道:“胡勒戰力比我們強,強不在修為,在意境。”
說著,葛荊把目光投向武進,“刀域,胡勒剛才那一刀是刀域,卻不知是王者級才能擁有的刀域,還是即將踏進王者級的偽刀域?”
儲尹之和王重九同時扭頭看向胡勒。
胡勒沉吟一聲道:“是偽刀域!”
瞬間,葛荊三人都放下心來。
如果胡勒那是刀域,證明他真的在三人之上,只等修為突破,立地可成王者級。
若是偽刀域,那就不怕什么,因為偽刀域雖然是近似刀域,可若不能完成參悟透徹,有可能終生都是偽刀域。
果然,武進看著葛荊沉聲道:“胡勒也算天資不凡之人,有毅力更有魄力,敢修陰陽二道,遍數天下,他還是第一人。”
葛荊一愣,想了一想,認真的點點頭。
儲尹之和王重九卻有些茫然,看了看武進,又看了看葛荊,兩人對視一眼,沉思著思考起來。
半晌之后,就聽武進娓娓道來:“陰陽跟乾坤、混元、先天五太都屬本源大道,非天地眷顧者,有大機緣、大天姿、大毅力者不可修持。”
然后他看著葛荊問道:“你見識過幾位王者,可曾知道他們修持的那種本源。”
葛荊想了一下道:“王者級,青陽初度秋末言似乎修持的是青陽,為孛日大道。月鎖清秋李默安,據說以前修持的是少陰,后來陰柔至極,成就梧桐寒影,老陰劍意,為月之道。后來專修太乙金書,極陰化少陽,為殘陽如血,陽之道。”
他話語一頓,道:“傳說密幽之主九幽王,修的是十八地獄譜,成就九幽,為鬼道,應屬陰之道。”
葛荊這一句話出,武進、儲尹之、王重九同時愕然轉首,深深的望了他一眼。
他對秋末言和李默安的評價還算好,至少在江湖上知道的人不少,可對密幽之主九幽王的評語就不一樣了。
那可是機密,絕密中的機密之事,他怎么能知道的。
不過,卻沒人去問。
武進頷首道:“你說的不錯。秋末言已經是天縱之資,修的也僅是青陽孛日,李默安天姿猶在秋末言之上,也只能由月轉日。九幽王,千百年罕見的天才,修的也只是九幽陰之道,老夫修的是紫雷,極陽之道。”
他的手向里面一指,“歸元宗主高野修也的不過是極陽火之道。那么,他刀梟胡勒憑什么敢修陰陽根本大道。還陰陽錯綜、陰陽相合,他是在找死”
葛荊眉頭一蹙:“有這樣嚴重,他不也是修為有成嗎?”
武進道:“知道十三暗手有劍君刀梟兩位魁首吧,可為何從來不見劍君出現。”
葛荊搖頭。
武進道:“劍君洛衡,苦究二十年,就是想為刀梟尋找一條活命路。”
隨即他贊嘆一聲,“唉,武林,有叫錯的名字,卻不會有起錯的綽號。劍君,不只是劍中君主,他同樣也是劍中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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